昆明湖上，黑壓壓六七條烏篷船連成一條線。
一票大老爺們兒跟在陌九身後，新奇地打量着河岸上的燈紅酒綠。
各色酒肆、茶坊、賭坊，最多的還是青樓和妓院。
姑娘們濃妝豔抹，衣着暴露，耍着花樣扭動腰肢，甩着花手絹兒站在樓上招攬客人。濃重的脂粉香味兒透過夜色中升起的水霧，有意無意鑽進男人的鼻子和腰帶。
“將軍，你瞧，那家看起來就不錯，要不就那家？”
老楊早看不住那玩意兒，看到家姑娘衣着最暴露的，擼起袖子就打算上。
陌九打眼一瞅，這種姑娘們站在門口迎客賣肉的青樓，檔次最低。
她陌九帶人，不說高檔青樓吧，最起碼中檔是必須的。
要不然這事兒傳出去，還說是她這做將軍的小氣。
再者，也怕不乾淨。若爲了一時的慾望染上些髒病，得不償失。
尤其是在軍營，說實話，她摸不準這病會傳染得多快。
既然出來玩，還是要找有保障的，最起碼安全。
“行，就這兒吧。”
指了指不遠處一家青樓，看起來清爽些，便招呼船家靠岸。
穿過長長的走廊，老鴇見來了大生意，早早候在門口。
見人來了，忙扭動着肥碩的臀部，一臉諂媚地往樓上迎，尖細的嗓子招呼道。
“各位爺，打算玩些啥啊？小店這兒什麼都有，各種模樣的姑娘都有，保準各位爺兒都能挑上喜歡的。”
陌九也不多話，直接從懷裏掏出一袋銀子掂量了掂量，隨意甩到老鴇懷裏。
“今個兒，誒，只消把這些爺兒伺候高興了，就都是你的。”
陌九長眉一勾，作勢又要把那銀子收回一點，陰惻惻道。
“如果伺候的不好，那……”
自從看到那袋銀子，老鴇的眼睛似乎長到了上面。
銀袋子去哪兒，眼神就粘着去哪兒。
猩紅色的絲綢帕子勾了兩下，手碰到銀袋子一剎那，趕忙拽過來抱在懷裏，生怕晚一秒就長翅膀飛走了。
“行行，各位爺兒，這還消爺吩咐？各位樓上請，樓上早就備好了包間，姑娘們馬上就到。今個兒，小店就不接客了，小店今晚專就伺候各位爺。”
包廂雖然沒有云良閣那般高雅，倒還算整潔乾淨。
陌九笑道，“你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只是一點，別做那些個上不了檯面的事。被本將軍知道，手起刀落，砍哪兒算哪兒！”
衆人嘿嘿笑着答應了兩聲，“是是，將軍，我們哪裏敢啊？”
銀子付過了，陌九任務也算完成，臨走之前，又囑咐了一句。
“最晚明日午飯前要趕回軍營，可清楚沒有？”
衆軍士點了點頭，眼裏那神色，都是在催促她趕緊走。
這嫌棄人的模樣，陌九由衷嘆了聲。
真是女人如手足，將軍如衣服。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笑着把門關上，又囑咐了老鴇子幾句，才轉身離去。
站在二十四橋繁華街道，冷風一吹，陌九清醒了些。
晚間喝了些酒，總覺得暈暈乎乎。
前後燈火輝煌，身旁人流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現在去哪兒呢，回府裏？
回府也沒事，要不逛逛再回去？也是好久沒來過了。
沿着昆明湖一路低着頭往前走，再擡起頭，就到了雲良閣。
陌九站在雲良閣的牌匾下，心裏唸叨了一下。
哥哥和花茹茹，那日哥哥生日宴，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她找了個包廂坐下來，還沒到舞娘跳舞的時候。
拉住前來添酒加糕點的小廝，詢問道。
“小哥，我打聽下，花茹茹姑娘什麼時候開始跳舞？”
“花茹茹？”
陌九見那小廝明顯愣了一下，端着盤子想了片刻道。
“客官，您是不是好些日子沒來了？花茹茹姑娘早不在這兒做了。”
早不在這兒了？
她有些詫異，“你可知她去了哪兒？”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我一年前跑南瑾做了生意纔回來，一年前曾在這兒有幸目睹過花茹茹姑娘超羣舞藝。一顰一笑皆刻在心頭，久久無法忘懷。這不，一回東祁就特地跑來看看。”
陌九故作深情地低頭嘆了口氣，“嗐，真沒想到物是人非，茹茹姑娘早就不在這做了，真讓人好生遺憾。”
那小廝見陌九落寞模樣，開口寬慰道。
“客官不必掛懷，小的聽說茹茹姑娘，是去哪個大官家過好日子去了。什麼地方不比這兒好哇？要小的說，這是好事。”
大官家？
陌九心裏咯噔一下，哪個大官，她竟沒聽說？
面上還是鎮重地點了點頭，“若真如小哥所說，那茹茹姑娘倒是真尋了處好去處。”
又從懷裏掏出幾兩碎銀子，打發了下去。
“魑。”
陰影裏閃出一個人影，白皙的臉頰如冰雕般沒有一絲表情。
“是，將軍。”
陌九站在雕花木窗前，俯瞰便是寬闊舞臺佈景，背靠門而站。眼神飄在一樓的姑娘和恩客身上，嘴裏淡淡吩咐道。
“去查查花茹茹去了哪兒。”
“是。”
魑答應了一聲，消失在陰影中，呼吸帶動的雜音逐漸遠去。
“怎麼又回來了？有什麼事？”
陌九胳膊撐在窗棱上，手指把玩着剛剛一飲而盡的酒杯。
呼吸聲又出現在身後，是魑去而復返。
身後沒有聲音，只是呼吸出現起伏。
她猶疑地轉過身，如果是魑，不會一言不發。
一剎那，一個身影在一瞬間，略帶侵略性地壓了過來。
陌九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還有熟悉的沉香充盈了她整個鼻腔。
這味道，她知道是誰，眼眶頓時溼潤了。
根本行不通，這是大逆不道，這樣下去會出事。
沒誰比她更清楚了，可是她真的好想他。
她以爲只要自己忙起來，就沒空想他。
只要不見他，就能不去愛他。
可她錯了，一旦有片刻的空閒，腦子總是抑制不住出現他的模樣。
他在夢境裏低低告訴她“你不要害怕”的模樣，每一夜進入她的夢鄉，醒來時臉上徒留下一片冰涼。
脣齒交纏，耳鬢廝磨。
窗戶不知何時被關上了，包廂裏濃烈的薰香在兩人鼻間婉轉流動。
陌九被壓倒在牀榻上，冰冷的臉龐緊緊貼着祁盛的臉。
窗外絲竹之聲乍起，一片高呼震天動地。
不管了，什麼都在遠去，只餘下他們兩人，他們在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