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祁盛俯下身子,半仰起頭,目光灼灼。
眼神中藏着深深的痛苦,隱忍又熾熱。
喉嚨滾動兩下,嘶啞着聲音質問道。
“小九,就因爲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問你。要是我知道,問題就不是問題。哪會還待在這裏,什麼都不做?”
“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你的擔心只會一直擔心。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所有的障礙我來爲你掃除。”
手指劃過陌九冰涼的臉龐,把垂在額頭的髮絲拂開了些,幾乎是帶着懇求的語氣柔聲勸慰道。
“小九,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不好?相信我!
相信我可以清除一切前進路上的絆腳石,相信我可以保護你,可以爲你遮風擋雨。
他緊緊盯着陌九的眼睛,彷彿深不見底的黑夜裏月光照拂下的海浪,涌起陣陣波光粼粼。
小九,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擔心什麼,我心裏再清楚不過。
但你不信我,這是你守護的祕密,你不親口說出來,我怎麼挑明?
把你深深隱藏的祕密挖出來放在白日下?把你認爲不可見人的身世放到明面上來說?告訴你,你屬意深埋的一切,有個不值得你信任的人早就知道了?然後,你爲此深深擔心,擔心致命弱點有天會被這個人攥在手裏成爲要挾的軟肋?
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信任……
小九,這一刻,我請求你,我深深地請求你,請你信任我。
他幾乎要流出淚來,眼神中有東西閃了閃,又倒流回去。
陌九看着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似乎藏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拖着她一步步陷入無法擺脫的慾望泥沼。手指緊緊扣住長衫,忍耐那股強烈的想流淚的衝動,臉部顯得扭曲。
她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她多希望有人來告訴她怎麼辦。
要是不愛他就好了,她還是以前那個來去如風的陌九。
雙手覆蓋住臉龐,眼淚透過指縫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祁盛,你別逼我好不好?別逼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我多希望有個人,哪怕只是靜靜地坐着,什麼都不做。
他只要坐着,聽我傾訴就好。
可我不敢,也不能。
那些黑海里隱藏最深的祕密,見不了一點陽光。
第一縷從還海上灑下的晨曦,是化身浮沫的號角。
更何況,祁盛,你不知道。
你更不知道的是,遇到那個自己喜歡的人,真的會自卑。
你不知道,我也會自卑,自卑配不上你。
你是皇家貴胄,天命高貴。
可我呢?
你知道,在來到長安穿上這層華衣前,我被罵過多少遍私生子,有娘生沒爹養的野種麼?
祁盛,我甚至不敢想,要是有一天你知道了,我要拿什麼樣的形象去面對你。
即使外表僞裝得盡善盡美,可我知道,我真的配不上你。
淚珠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呻吟。
見她陷於悲痛和悽楚的泥淖中,祁盛也覺得心如刀割。
不能逼,也不能等。
她本來就倉皇和害怕,強迫只會嚇得又縮了回去。
祁盛深呼吸幾次後,默默平靜了片刻。
待怒意和不甘終於消散了,輕輕撫上陌九的手背。手指先試探的觸及她的皮膚,見沒有抗拒,才一點點覆蓋上去。
溫暖在手上蔓延,在隆冬的夜裏,讓人心安。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牽住這隻手,再不放開。
“小九,我沒有逼你,我永遠也不會逼你。”
“知道你心裏有我的時候,剎那間就像擁有了整個天地,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那時想,只要你心裏有我就夠了。總好的過我,好的過我一個人,揹負着這段感情沒有迴音。”
他喃喃道出那些不爲人知的辛酸,那些感情之前只屬於他一個人。
現在他知道了她的心,於是也想告訴陌九,獨自承擔一份沒有結果的感情的絕望。
白天的燕王殿下高高在上,只有到了夜裏,他纔敢掏出千瘡百孔的心縫縫補補。
“可人總是貪心的,有了一樣,便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最開始,我想,只要你活着就好。哪怕見不到,見不到就見不到,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活着就好。”
“後來能見到你,我就想只要能天天見到你,就算你不喜歡我又怎麼樣?這世上兩情相悅的人太少,這一生能遇到一個自己深愛的人,即使不能擁有她,不也是上天的恩賜麼?”
“後來我知道你心裏也有我,你能想象我當時內心的狂喜麼?是皇位雙手奉上我都不屑一顧的歡喜,我想只要你心裏有我就好。”
“即便重重阻礙你我無法在一起也好,最起碼長久以來的這份感情終於有了迴音。我覺得自己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在夜裏守着月亮直到天明。”
“可是現在,”祁盛擡頭望着陌九,通紅的眼眶訴說着他的渴望和可望不可得,“小九,爲什麼兩情相悅的人無法終成眷屬?”
“這世上這麼多人,能遇到那個深愛的人又深愛自己的人,你知道有多不容易麼?爲什麼兩情相悅還是沒辦法在一起?”
他漸漸加重手上的力量,似乎想展示內心的渴望,聲音急促。
“小九,相愛的兩個人就該在一起。即使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這個理兒。父皇發雷霆之怒,我們一起扛。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祁盛幾乎是懇求道,“小九,哪怕一次,哪怕一次,你相信一下我們的感情,爲我們的感情努力一次。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跟着你,一步不落。”
他緊緊盯着陌九的眼睛,周圍一切嘈雜都在遠去,她就是他的一切。心臟怦怦直跳,等待她的答案。
只要她選擇信任他,他就願意拼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