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278章 但使龍城飛將在
    陌九略略低頭沉思一會兒,高聲答道。

    “陛下,這羊腿肉生硬且塞牙,故此微臣喫不大慣。”

    武帝放下刀尖上的羊肉,捋了捋油光滑亮的鬍鬚,看向陌九道。

    “如此,若你上了戰場,可怎麼好?”

    陌九笑了,“這還不容易?把府裏廚子帶上幾個,隨軍出征。”

    武帝低下頭,沉默不語,笑着把幾塊肉放進嘴裏。

    陌清搖了搖頭,嗓音低沉。

    在夜色中含混不清,喃喃道。

    “做將領的,若不能和士兵同甘共苦,還談何爲將領?”

    陌遠點了點頭,輕聲附和。

    “有理,同甘共苦還是有必要的。”

    對此,陌九有不同意見。

    今日也不知哪裏的反骨,她嘴角輕輕一揚。

    “做將領的,也不必非得與士兵同甘共苦。”

    武帝來了興趣,笑意盈盈。

    “那依你看,爲將者更注重什麼?”

    陌九沉眉想了想,拿起刀子一下子插住羊肉,字字擲地有聲。

    “微臣以爲,爲將者,首先是要打贏勝仗。”

    夜幕之下,篝火之旁,此話之後,一片沉默。

    其餘人只是默默喫碗裏的羊肉,心裏暗暗稱陌九狂妄的目中無人。

    更知此話遙指向誰,更爲東祁“飛將軍”王宏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淚。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王宏在文帝時因擅騎射擊殺數百北匈首級,獲陛下垂青,受封漢中郎。

    景帝在時,從北匈手裏救出當時風頭無兩的宦官,獲封騎郎將。

    此後便一直任軍中要職,賢明之名遠播,廣受士兵愛戴。

    到武帝時,名將之稱更爲天下稱道,就連北匈單于都遙獻敬意。

    但武帝對他反應淡淡,不管如何名揚天下,只是封了個未央宮禁衛軍長官。

    爲將者,最痛苦莫過於,一心報效祖國卻無處施展。

    更何況,此時已近知天命之年。

    魏長坤對其評價較爲中肯,“及出擊胡,而宏行無部伍行陳,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刀鬬以自衛。”

    明白點說,王宏治軍簡便易行,然而敵人如果突然進犯,他就無法阻擋了。而他的士卒倒也安逸快樂,都甘心爲他拼命。

    陌九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說時不覺如何,他人聽來卻頗爲尖刻。

    “要是仗打不贏,就是天天和士兵同甘共苦,也是個沒用的將領。”

    都道禍從口出,禍從口出。

    後來,此話傳到王宏耳中,傳到敬仰王宏的將領耳中。

    傳到他的士兵耳中,傳到史官耳中,傳到天下人耳中,引來大禍。

    甚至還,算了,那是很久以後了。

    此時,氣氛還甚融洽,武帝甚至絲毫不以爲意,笑道。

    “想喫的好點,也不是大事,朕滿足你。”

    “去朕的御廚裏挑上哪個便拿走就是了,不用同朕說。”

    “不過,”他看向陌九,“朕保證你的美食,你也得保證給朕打勝仗。”

    陌九苦於軍中膳食久矣,此次獲陛下御準,看那幫文官還如何指摘。

    欣喜從眼中流出,嘴咧到耳朵根,開開心心抱拳向陛下道。

    “是,微臣定當爲陛下打贏勝仗。”

    氣氛正好,武帝小酌一杯,正要嘮嘮家常。

    又一人大叫一聲,從人羣中衝出,重重跪在武帝面前。

    “陛下~~~”

    篝火掩映,晦暗難明。

    武帝眯眼看了看,腦中思索片刻,問道。

    “臺下何人?”

    臺下那人大聲道,“草民鄭陵。”

    “鄭陵?”

    武帝捋了捋鬍子,“鄭維的兒子?”

    “是。”

    “你今日,是有何事?”

    鄭陵狠狠叩了一頭,重擡起頭,望向武帝,眼裏似有千般言語。

    他又叩了一個頭,深深道。

    “陛下,陛下,草民想求陛下允准草民從軍,報效大祁。”

    他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上回冠軍侯府一聚,原本他心裏那團火都滅了。

    只留下一點火星子,還在泛白的灰燼中垂死掙扎。

    他也一遍又一遍勸自己,留下吧!

    留在長安,留在父親身邊,有父親庇護,在吏部謀一職位,娶上一位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生下一兒半女,衣食無缺,這是多少人企盼不來的生活。

    可是,今日,今日和衆人奔跑在蹴鞠場上,他那一點點想望又死灰復燃了。

    他聽見陌清將軍說,他像他們一族的脾性。

    那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其實也能同陌九一樣,一樣征戰沙場?

    會心驚膽戰,會受傷,會爲了那一點點輸贏你死我活,不分勝負絕不罷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聽他們豪談闊論,聽他們講述大漠孤煙、戰場狼煙,自己卻只能切了一塊塊羊肉,放進嘴裏咀嚼。

    這羊肉上沾的胡椒麪可真辣,辣到心裏,辣的眼淚包在眼皮裏。

    想流,又不能流,往回一咽,倒回心裏。

    “嘭”的一聲,鄭陵又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懇求較之前更烈。

    “陛下,請陛下恩准,恩准草民從軍。”

    “請陛下恩准,恩准草民從軍。”

    他一個個頭磕在地上,磕到額頭流血,陛下仍舊不言不語。

    他看向陌九,這裏,他最熟悉的就是陌九。

    也只有陌九,只要陌九說一句收他入騎兵營,陛下定會允准。

    可陌九看到他的眼神,卻避開了。

    她拿起酒杯,輕輕抿着,卻不敢擡頭。

    她退縮了。

    陌九可與鄭陵生死與共,但凡要死,一起死又如何?

    但鄭陵,不是我不幫你。

    但這一次,是真的,真的,你父親是對的。

    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上,要麼殺掉別人,要麼被人殺掉,別無選擇。

    你嘗過幾天幾夜宿夜不眠,極速行軍麼?

    你試過數月不能安眠,就連睡覺都要穿戴盔甲手握匕首麼?

    你想試一試血噴在臉上,逐漸冷卻,留下洗都洗不掉的黏膩感麼?

    鄭陵你知道麼?

    擦乾淨刀上的血跡,我內心的盔甲卻永遠脫不下了。

    “這孩兒,有股衝鋒陷陣的勁兒,如今的娃娃們,少有。”

    聽到陌清的話,陌遠點了點頭,肯定道。

    “若能報效沙場,今後必能立下赫赫戰功。”

    祁武帝需要這樣的年輕人,有衝勁兒的後生越多越好。

    越多,他的江山就越鞏固,大祁版圖纔會越遼闊。

    更何況,鄭維,不是朕要你兒子去,是你兒子求朕要去。

    武帝眼中滿是欣慰,連連點頭。

    “不錯,不錯。”

    “大祁正缺這樣的後輩,大祁正需像你這樣的年輕人。”

    大手一揮,當即下旨。

    “陌九,編入你騎兵營下。給朕好好打仗,報效大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