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願望就這樣實現了?
鄭陵興奮的連連磕頭,眼淚奪眶而出,哽咽的連連謝恩。
“草民拜謝陛下,草民謝陛下大恩,此生難以回報陛下大恩。”
“草民爲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爲大祁,粉身碎骨。”
武帝也很高興,又收下一員大將,他的版圖又多了一人去拼命。
向陌九招呼道,“給朕好好看住鄭陵,可別看與你交好,就優待他。”
“朕既准予他進去,也不給他特權。別人如何訓,給他就如何訓。”
他又看向鄭陵,“你若受不了軍營嚴苛,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鄭陵既緊張興奮又恐懼不安,他要開始全新的生活,如何會一點都不害怕。
但這是他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是他十多年來夢寐以求的機會,是他向父親證明的良機,他絕不放棄。
“謝陛下大恩,草民絕不退縮,絕不退縮。”
“陛下,恐怕微臣不能答應這個要求。”
突然,有一聲音冷冷發出。
衆人都驚了,何人如此膽大包天,陛下都答應了,何曾還有拒絕的餘地!
這可是抗旨!
衆人齊齊看向聲音的來源,她半邊臉遮在黑暗中,另半邊臉上有篝火跳動。
陌九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生怕他們沒聽清,又一字一句複述了一遍。
“陛下,請恕微臣不能遵命。”
很多次,那麼多次輾轉難眠,她在想,但想不通。
想不通那日在西羌,父將爲何寧願抗旨,也要打斷她一條腿,流放。
現在,好像有一點點懂,又好像還是不懂。
鄭陵看向她,眼神從難以置信的驚詫到深入骨髓的痛恨,剎那間天翻地覆。
你不幫我,我體諒你,體諒你多年兄弟,我想你是在爲我着想。
可是今日,這是我冒着殺頭的罪爲自己爭取來的機會。
我曾設想過會很多人阻擋我,可陌九,我從沒想過會是你。
陌九放下刀具,擦了擦手,如閒庭信步般慢悠悠走到正中央。
“陛下,微臣統領騎兵營,騎兵營在微臣手裏養大至今。”
其實,鄭陵,打仗一點都不好玩,我是走不了了。
“微臣以爲,將鄭陵編入騎兵營,其身份特殊會影響軍心。”
我再無法脫身,但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平平安安,開開心心。
“且鄭陵,微臣同他一起長大,深知其秉性,自小嬌生慣養,喫不得苦。”
我此刻說的都是假話,你在我心裏,是可以豁出性命的好兄弟。
“不僅如此,在辟雍時還欺凌弱小,惹事生非。”
但我不得不這麼說,不這麼說,我保護不好你。
“故此,騎兵營容不下這樣的人,微臣請陛下收回成名。”
你恨我吧,恨我吧。只要你過的好,帶着對我的恨,請你幸福的活下去。
武帝看着臺下的陌九,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頭低進塵埃裏。
明明在說最殘忍決絕的話,每一個字符都是懇求的尾音。
“微臣請陛下念及,念及不久大軍便要出征,請陛下收回成命。”
你不是要我爲您拼命麼,不是要我幫您打贏匈奴麼?
放過我兄弟,放過他。
可陌九,她膽子也太大了些,敢公然挑釁違抗朕的旨意。
若在大庭廣衆之下,輕易答應了她的要求,朕的顏面何在。
可若不答應,朕還要她的騎兵營,還要陌家軍,爲朕效命。
全場鴉雀無聲,甚至連呼吸都按下不動。
僵持許久,還是得有人打破沉默。
“行了行了,左右騎兵營是你在管。”
“軍營的事,朕也不如你懂,此次便依你。”
算了,這次當賣她個人情。
又安慰鄭陵道,“鄭家小子,朕喜歡你身上這股勁兒。”
“只是,這次陌九不肯收你,朕也無可奈何。”
“在朕這裏是準你了,不過軍營的事還是各位將軍做主。”
“且再看看吧,看看還有誰人肯收你。”
夜風很涼,陌九站在門口,送別各位叔叔和堂兄弟。
鄭陵是最後走的,身影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整個人身上都圍着一股黑氣。
夜色已深,陌九見他如此魂不守舍,實在不放心,一手拉住他。
“你且等等,我叫馬車送你回去。”
鄭陵聽見她的聲音,停下腳步,緩緩回頭,用眼角盯着她。
陌九永遠也形容不出那是怎樣的眼神,一剎那整個世界的光都滅了。
是生無可戀,是自己親手掐滅了他所有的光。
鄭陵,對不起,對不起。
他就這樣盯着她,良久,突然,一記清晰的耳光。
陌九沒還手,鄭陵又扇了她一巴掌。
啪~啪~啪~響亮的耳光聲在街道里迴響。
“疼麼?”
看着陌九嘴角的血跡,鄭陵喃喃道。
陌九點點頭,又搖搖頭,輕笑一聲,吐出嘴裏血沫。
擡起頭看着鄭陵,頭頂熠熠銀河落在她眼裏,是委屈,是不能說。
“鄭陵,是我對不住你。”
她還是說出了那句曾經最討厭的話,“可你相信,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你好。”
鄭陵累了,他懶得動手了,踉蹌中轉過身,朝夜色中走去。
空空蕩蕩的街道,到處都回蕩着他的喃喃自語,如潮水般從四面涌向陌九。
“你們都一樣,你們都一樣。”
“你們所有人都一樣,都說爲了我好,你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
“可你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要什麼,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麼。”
清冷的橙黃色月亮掛在藍黑色的天上,夜晚空氣清新,甚至還有一股淡淡的鹹鹹的大海的味道。
陌九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飲入肺裏,緩解了臉上火辣辣的疼痛。
她沒有力氣,一個人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了許久,擡頭是那輪皎潔的月亮。
她有點累,靠在柱子上,仰頭看着那輪月亮。
閉上眼睛,眼淚終於沿着臉頰滑落。
自始至終,我都只有那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