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濟身體一抖，啪嗒，一滴冷汗。
片刻，奏摺案前一扔。
俯首，聽命。
“行，上膳。”
短短三個字，李恩濟如獲大赦。
連聲答“是”，退出書房。
一桌子珍饈美味，陌九撥過盤子。
垂涎欲滴，又不敢擅動。
執箸，等陛下動筷。
隨即，夾了塊火腿煨鵪鶉。
豁，這個鮮，鮮掉舌頭！
喫糠咽菜兩年，一朝回到長安。
就這一桌子美味佳餚，看都看不過來，還樣樣都好喫。
“那道八寶奶豬鍋子，御膳房新近研究出的菜色。你喫喫看，可還合胃口？”
陌九夾了一筷子，本以爲得使點勁兒，沒成想小乳豬燉的軟爛，一碰夾下一塊肉。
送到嘴裏，入口即化。
豬肉不腥，肉香充斥味蕾。
兩年沒喫過豬肉，這一口，陌九激動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瞧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
武帝笑話她，“喫口豬肉能叫激動成這樣？丟不丟人？”
陌九擠了擠眼睛，“陛下不知，這北境和西羌，有的是好馬好牛好羊，水草豐茂處也有養鴨子，獨獨不養豬。”
“微臣盼這口，足足盼兩年了。”
武帝低頭夾菜，“你只說喜不喜歡喫！”
陌九邊笑邊喫菜，輕輕頷首。
“如此，回去時，便去御膳房把那廚子捎上。”
“果真？”
陌九雙目放光，沒想到陛下如此爽利。
武帝沒再重複，說起另一件事。
“你回來了，獨獨撇下你老子。”
“慶功宴，等你老子回來一道封賞。”
陌九不在乎這些，陛下給她已是封無可封的地位和崇高。
只是口腹之慾，慾壑難填。
嘿嘿笑道，“陛下，只那廚子就是對臣最好恩典。微臣有這頓好菜好飯，對陛下也得叩上三個響頭。”
她作勢跪下，被武帝嫌棄阻止。
“得得得，快喫些，回去躺着去。”
“朕今日還有一堆公文，別在朕面前晃悠，沒來由惹的心煩。”
知陛下放她回去休息，高高興興應道。
“是，謝陛下。”
剛下馬，前腳還沒踏進府邸，後腳一聲尖利嚎叫差點穿破耳膜。
只見一直立四腳猛獸，朝她猛撲過來。
陌九戰場訓練出的靈敏，沒等那身影近身，反手就一巴掌。
呂梁白嫩的小臉上，印上五個手指印。
他委屈的直撇撇嘴，沒想到竟這待遇。
陌九瞧他小模樣，嘴角微微翹了翹，剎那間只覺得好笑。
這打都打了，想收回也來不及。
“好你個陌九，這纔出去兩年就翻臉不認人？要是三年五載，還不拿劍砍？”
呂梁摸摸打腫的半邊臉，咬牙切齒。
“你分明就是故意！”
陌九一把摟住他的肩，順道拍了拍。
“什麼話？我是這樣的人？”
說着在院裏張望，“其他人呢？鄭陵不是先回了，怎不見人？”
呂梁碰了碰打腫的地方，疼的倒吸一口涼氣，說話聲音都變腫了。
“都後院忙活，說是午膳對付對付，晚膳來頓好的，聚上一聚。”
陌九大手一拍，哈哈大笑道。
“來來來，”陌九招呼那廚子上前，“陛下新賞的大師傅，今日你們可有口福。”
衆人停下手裏活計，忙不迭問道。
“可擅烹飪什麼料理？”
大師傅在宮裏伺候慣，禮數比他們嚴。
從始至終，腦袋都低着。
“回稟各位大人的話，小人各處菜色都學過一點。只是不精，還請大人們不要嫌棄小人手藝淺陋。”
“真真是謙虛，”陌九嘆道，“要說會燒菜的廚子一抓一大把，不過這能研究出好喫的新菜卻是不多。”
“而，”指向大師傅，“這位便是其中佼佼者。”
“將軍過譽過譽。”
華燈初上，深秋天黑的早。
廚房隔壁的小房間，爐子架了起來。
濃湯翻滾，先下肉片，再加蔬菜。
白肉綠蔬，紅湯正好。
“來嘞，大師傅的新菜，八寶奶豬鍋。”
衆人見這新奇菜式，拿起筷子，個個躍躍欲試。
陌九焯燙，摸摸耳垂。
“各位動筷，嚐嚐大師傅手藝。”
風颳起來，屋子裏暖暖和和。
燭火和鍋子，紅紅火火映在窗上。
白起看這一桌子菜，笑道。
“我只盼以後每年都聚一次。”
衆人圍坐桌前，人還是那些人。
只不過，上一次相見都是兩年前，。
還是那幾個人，又似乎不是那幾個人。
“還真小瞧了你們，就恁幾根蔥，竟個個通過了天字級擢考和殿試。”
陌九夾了塊肉放進嘴裏，滿面紅光。
嘖嘖搖頭，大放厥詞。
“一想到大祁江山倚仗你們，我這就擔憂，”一片又一片肉送進嘴裏，“你們瞧，我這喫飯都沒有胃口。”
“呵，”呂梁陰陽怪氣，“你這都叫沒胃口，要有胃口，還真讓人害怕。”
熱氣騰騰，白霧濃濃。
當初辟雍那幾個牌搭子，除了鄭陵都子承父業。呂梁有榮睿順從商，陌九有陌家軍從武，其他皆從文從政。
白起去了兵部，漁陽去了刑部，就連張堯都做了御史。
“這你回來，這幾天正好住你這兒。”
呂梁從不客氣，之前陌九不在，府裏冷清。眼見又熱鬧起來，雖然比不上他那兒金碧輝煌，好歹能住。
陌九正夾肉，聽他如此說，含糊道。
“那敢情好，過幾天老頭子回來，我再回府住。”
“回府？”
陌九和陌府關係並不好，這在長安都出了名。
她和府裏那位大將軍，針尖對麥芒。
是一聲吵，兩聲罵，三聲動肝火。
白起好奇，“誒，這出去一趟，你轉性了？”
“什麼叫轉性？！”
鄭陵低頭喫飯，忍不住辯解。
“這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
正好，這話是最從不該說的人嘴裏說出來。
張堯奇了，“誒誒誒，這話竟是你說出來？”
當初鄭陵和家裏鬧翻這事兒，比陌九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安一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白起道，“既是如此，倒是你，什麼時候去和你家老父親認錯？”
“我？”
鄭陵有一搭沒一搭鍋子裏找肉，“我，我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