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都吩咐好了，一滴水都不會給她。”
魏芙捧着手爐，閉目養神，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
“辦的不錯，退下吧。”
狹長的鳳目睜開一條縫，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大殿中央，燃着沉香的香爐，嫋嫋升起一圈圈白煙。
兒子大婚，做母親的哪會不高興？
可這個媳婦，她做婆婆的不滿意。
一點都不滿意，又怎麼會高興？
低頭看了看手爐，手背手心，每一寸都在貪婪這片刻的溫暖。
年華易逝，再怎麼保養，雙手還是添了幾絲淺淺褶皺。
“秋凜，本宮是不是對她太嚴了？”
身旁垂首站着的老嬤嬤走近幾步，貼到魏芙臉頰，答道。
“娘娘慈悲，婆婆管教兒媳婦，天經地義。”
另一邊，燕王府，榭水閣二樓。
季蔓兒帶着貼身丫鬟小雨，眼見遠處三個身影，鬼鬼祟祟消失在後門。
此刻的一樓張燈結綵，喜綢將整個大堂淹沒在一片大紅色汪洋。
繡着“百年好合”的綢子，在受過情傷的人看來頗爲扎眼。
王公貴族、文武羣臣，觥籌交錯，都在恭賀今日祁盛大婚。
女眷安排在內院，由皇后娘娘派過來的宮內主事領着，圍桌而坐。
相互道賀，驚歎大婚排場之盛大，又豔羨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佳話。
那片紅綢，季蔓兒記得她大婚那天也有，看着心裏頭壓抑。
從裏間出來本是受不了熱鬧嘈雜，想透透氣，沒想到碰到這等好處。
聽到小雨問，蔓兒收回眼神，吩咐道。
“叫人看着點，別跟太緊，看看在哪裏落腳。”
眼神流露出的陰鷙，無不顯出她的恨意。
小雨領命下去，只剩蔓兒一個人站在樓臺上，嘴角勾出陰謀詭計。
天隨人願。
本來還愁，愁怎麼出這口惡氣。
陌九啊陌九，你這自己送上門來。
怪只怪你作惡太多，連老天都不站你這邊！
“蔓兒嫂嫂，我找了半天，原來在這兒。”
蔓兒一轉頭，見祁小迎一身粉色石榴裙，正笑意盈盈看着她。
“身子可舒服一些？還疼麼？”
聽到關心，先愣了下。
很快反應過來是之前編的藉口，很快加上一副虛弱面容。
憔悴的笑笑，臉色蒼白。
委委屈屈道，“原是我不是，想着在你宮裏叨擾，就回府小憩，沒知會你。”
“什麼叨擾不叨擾？”
小迎見她一臉疲態，心疼的挽住胳膊，埋怨道。
“嫂嫂怎這般不愛惜身子？”
“既然病着，就在府上好好休息。”
蔓兒搖了搖頭，善解人意的拍拍她的手。
“五皇弟大婚，我這做三嫂的不在，不成體統。”
“傳出去，會說殿下的不是，會說寧王府不識大體，不知禮數。”
小迎不捨蔓兒委曲求全，走到她身邊，頭靠到她肩上，關切道。
“嫂嫂爲了三哥和王府，吃了不少苦。難怪三哥嫂嫂，能成爲滿長安稱頌的模範伉儷。”
蔓兒心裏好笑，尤其今天上午的事一過，更覺得諷刺。
但面上該過還得過，和善的拍拍她的手道。
“光說我了，你呢？”
“我？”
其實笑不出來，其實很累，其實想一個人待着，不想人打擾。
但心裏知道，季蔓兒可以任性，寧王妃不行，皇室的媳婦兒不行。
即使和祁連鬧矛盾，十幾年受到的女訓刻進骨子裏。
小迎收回手，翹起嘴巴，腳無意識的噠噠噠踢着地面。
“都是長輩們在說些什麼家長裏短，實在無趣。”
聽她這麼說，季蔓兒眼珠子一轉，面上多了分色彩。
“誒，你陌九嫂嫂鬼點子多，我們去找她玩？”
小迎聽聞此言，臉上亮了亮。
又突然想到什麼，倏忽暗淡。
耷拉着腦袋道，“不行，今日她大婚。現在去霸佔她，五哥會要了我的命。”
說話間，小雨手裏拿着件披風回來，給蔓兒披上。
“娘娘，天冷，尤其這高處，容易受寒。”
蔓兒接過自己繫上，又吩咐道。
“再去給公主拿一件來。”
小迎沒來得及推辭，小雨已答應，噠噠噠一路小跑，走了開去。
看着小雨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小迎話纔出口。
“嫂嫂，其實不用麻煩，我又不冷。”
“你還說不冷？”
蔓兒纔不關心她冷不冷，摸摸她的手，心疼道。
“這涼的，也不知碰個手爐子暖着？”
季蔓兒像突然想起什麼，不經意間又將話題引導到陌九。
“你陌九嫂嫂那兒暖和，也清淨，要不去她那兒坐坐？”
小迎疑惑皺眉，“嫂嫂，你今日怎總說去看陌九嫂嫂？”
“往常也沒見你和她多熟？”
季蔓兒沒想被小迎一語戳破心事，笑容尷尬的僵在臉上，腦中正瘋狂搜尋一個看似合理的藉口，把看似不合理的行爲敷衍過去。
誰知小迎思索了會兒，突然看透一切，恍然大悟，驚叫道。
“熬～～～，嫂嫂，你是不是和陌九不太熟，又想着以後都是一家人。”
“要熟悉熟悉，所以找我做中間人，想讓我牽線搭橋，給你們介紹？”
哇，這個解釋，正好編到了心坎裏。
季蔓兒紅了臉，也不知是被戳破了心事羞的，還是劫後餘生高興的。
低下頭，小聲道。
“這樣不好意思的事，還是被小迎猜到了。”
小迎最是大大咧咧，聽說是這事，挽起她的手。
“害，我還以爲多大事，咱們這就過去。”
心動不如行動，一路風風火火，拖着就往喜房裏跑。
噠噠噠，跑下臺階，穿過後堂和大堂，穿過前院和花園，一路跑到後院。
這批新近的侍婢，都在宮裏當差好幾年，專門等祁盛成婚，再派進燕王府。
見祁小迎拉着個人像陣颶風似的刮過來，忙往門中央側跨一步。
堵住門，施了個禮，道。
“公主安好。”
祁小迎仗着武帝寵愛，向來目中無人，霸氣命令道。
“走開，我來見嫂嫂，我五哥知道。”
侍女柔着聲音，態度儘量恭敬，生怕什麼地方觸到這位公主逆鱗。
“公主，今日燕王殿下大婚，婚房不能進的。”
祁小迎哪會管這個？
一把揪開侍女，又一掌推開門。
門打開的一瞬，所有人面面相覷。
裏面，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