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339章 如果我中了祝由術,那麼你呢
    窗外,風颳了一夜,也刮到祁連心裏。

    他並不是有意過來,只是聽到白天發生的事,止不住爲陌九擔心。

    身不由己,心控制身體,身體帶着人,走到這裏。

    他站在屋頂,哭聲同樣揪緊他的心,可他同樣什麼都幫不上。

    以前,他疑惑過,追問過。

    爲什麼不認識她,可她一出現,能立刻走進他眼裏?

    現在他知道了緣由,又似乎不如被矇在鼓裏。

    他知道此刻在屋裏痛哭的人,曾經在他生命裏佔有抹不去的位置。

    他們的曾經,卻不問緣由的被抹去。

    那個醫師說,祝由術無法可解。

    既然無法可解,要不別找了?

    算了,就聽憑遺忘?

    從城郊回來,他產生過這樣的念頭,而且很強烈。

    她已經嫁給了祁盛,他也娶了蔓兒。

    他們註定站在命運的對立面,是兩條再也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可有些念頭,即使他有意控制不去想,卻無時無刻不招惹他的心緒。

    他想陌九,想曾經和陌九有過怎麼樣的過去。

    所以他避開衆人,說大婚高興,喝多了酒,回去府裏休息。

    白天寧王府安靜了一天,天一黑,外面反而熱鬧起來。

    下人都在說燕王府發生的事,說燕王妃粗野無禮,不知禮數,不分場合。

    他們慶幸,還好沒攤上這位王妃。

    這是蔓兒安排人特意來告訴他,來向他示威。

    他真的是不想關心,爲什麼蔓兒始終不懂?

    既然祝由術無法可解,就讓事情過去。

    他沒有強大的母族,沒有強悍的外戚。

    更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毫無希望的無底洞裏。

    大風吹動湖面,在湖面上捲起一層又一層的白浪,撲打在岸邊。

    他剛想回去,卻見白浪撲打在亭子上。

    有人被套進麻袋,扔進湖裏。

    水很冷,麻袋很沉。

    被套了不少石頭,拽着他不斷下沉。

    嗆水,窒息,有人拖他,水面,空氣……

    突然,他爬上岸邊,恍惚間看向四周。

    不對,明明還在屋頂。

    頭頂的月亮,還在冷冷發着光。

    沒有什麼水,沒有黑衣人,沒有麻袋扔進水裏……

    剛剛,是在做夢?

    他疑惑的起身,看向庭院中的水面,也沒有什麼亭子。

    祁連一陣恍惚,彷彿剛剛短暫的置身於一個真實的夢境。

    風更大了,他轉向寧王府的方向,正要運輕功回府。

    可站起來的瞬間,突然,背後的湖面上出現一個湖心亭。

    剎那間,周圍一切都變了。

    風聲停止,一片寂靜。

    亭子裏坐着兩個人,他認出來,其中一個是幾年前的自己。

    一個身着白衣的孩子,跪在地上磕頭。

    她擡起腦袋,她看着他,堅定的說。

    “求三哥授我拳腳功夫……”

    這次,祁連睜大了眼睛,他認出了那張臉。

    這張臉,在過去四年,無數次的出現在自己夢裏,竟成了夢魘。

    夢裏那張臉,沒有面孔,沒有表情,什麼都沒有。

    只有鋪天蓋地的聲音,朝他壓過來。

    “三哥,三哥,你就帶我去上巳節,好不好……”

    “三哥,等春日裏桃花開得好,喊上鄭陵他們過來喝桃花醉……”

    “三哥,這曲子真好聽,您再給奏一曲?”

    而在此刻,五官終於成型。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瞬間,所有記憶,彷彿天塌地陷,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湖心亭是她,辟雍是她,竹園是她,沂水是她,桃花樹下是她。

    城郊外,那個爲他承逍遙散之毒的面具少年,也是她。

    突然感到一陣錐心之痛,難道這些,就是他剛剛想任憑遺忘的記憶?

    這突如而來的重壓,他仿若身處一個過去的世界。

    四面,都是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身影。

    她喊他三哥,在課堂上闖禍,在竹園唸詩,在梅花樁上練功,給桃花澆水,在雪天煮茶……

    關於她的一切,瞬間噴涌而來。

    她不喜歡大司禮,她說什麼禮,那是僞君子用來束縛君子的裹腳布;

    她喜歡湊熱鬧,哪裏有熱鬧就往哪裏鑽,所以上巳節吵着非要跟他去沂水;

    她貪喫又貪玩,她說等桃花樹開花,就喊上大傢伙一同來喫桃花醉;

    她不喜歡唸詩,他總逼着她背,東祁參加殿試總要讀些詩書才過得去;

    她說“燕山雪花大如席?三哥,我纔不相信燕山的雪花能有席子那麼大”;

    她喜歡闖禍,尤其後來搭上鄭陵和呂梁,更喜歡翻牆出去;

    她喜好絲竹之聲,又不善絲竹之器;

    她跑來問他,大司樂要求每人必須選個樂器,哪個好聽又好學?

    他說他也在找又不費力又好聽的樂器,叫她找到也順便告訴他一聲;

    她板着臉,拗不過她,幫她選了“壎”;

    她怕苦又怕疼,又經常受傷,經常吃藥,所以竹園裏經常備着蜜餞點心;

    但看到他有危險,她又總是第一個奮不顧身的衝出去;

    她不喜蔬菜水果,喜肉食,所以常年素淨的竹園某一天飼養起雞鴨魚;

    ……

    ……

    陌九,陌九,陌九,陌九,陌九……

    當冷水從四周涌進五官,充斥整個感官和意識。

    他的整個世界,只剩下陌九的名字。

    冰冷的湖水將他越來越深的拖向湖底,巨大的水壓使得耳膜轟鳴。

    他都想起來了,想起那段被抹去的曾經。

    水底很黑,他想起他小九,想起曾是陌九的三哥。

    想起她曾在一個大雪之夜,承諾他,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可隨記憶而來的,又招致一個問題。

    小九,如果我中了祝由術,那麼你呢?

    那麼你呢?

    陌九,你在哪裏?

    難道你也中了祝由術,被抹去了記憶?

    不,你沒有。

    爲什麼你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我苦苦追尋和你的過去,而你甚至連嘗試都不願意。

    還是說你心裏,我一點都不重要?

    不過是如師如兄的長輩?

    當我像個傻子被矇在鼓裏,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新歡?

    你自作主張壓下去一切,你的被動是和蔓兒、和父皇一樣的同謀!

    小九,爲什麼?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沉入越來越黑暗的湖底。

    爲什麼當我被捂住眼睛口鼻的時候,連你也選擇袖手旁觀?

    爲什麼不走到我身邊,揭開這個世界的虛僞?

    爲什麼你一意孤行的遠離,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要求,也不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