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左手託着腮幫子，右手無精打采的擺弄乾淨的茶盞，困的上下眼皮打架也沒忘自吹自擂。
“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誰醫術，我出手自然不同反響。”
“那你可真棒棒的了。”
天生的血脈壓制，陌九偷笑，舅舅還得孃親才能制。
李宸一個眼神都沒用，光憑周身無敵氣場就讓弟弟乖乖閉了嘴，“你不是要睡覺？快走，還要豎着兩隻耳朵聽別人講話？”
“得，你們聊，我先走。”
關門時還不忘嘀嘀咕咕，“吵別人睡覺結果就是來當個司機……”
“孃親。”
舅舅走後，陌九推着孃親到書桌前坐下。
昏黃的燭光下，孃親不過三十來歲，鬢邊已有白髮。
“孃親，孃親受了很多苦，以後咱們會越來越好。”
幾個月多方醫家會診很有效果，“陛下垂憐，召集天下名醫，總是沒辜負一番籌謀和苦心。”
陌九也沒閒着，廣開侯府大門。只要有兩把刷子，甭管搞哪個門道，黑道白道正道邪道，救死扶傷毒蟲邪術，只要真有本事條件隨便開。
上天入地，她也要把這些能人異士籠絡進府，爲她娘診治。
故此，這幾個月堂堂冠軍侯府兼大將軍府裏頭總嫋嫋傳來各種不知如何形容的氣味。藥香？丹藥？臭蟲？腐肉？屍臭？
一鍋亂燉，那味道真能送人一程。
好在她在長安稱得上隻手遮天，加上人緣也不錯，否則早被告去了京兆尹。
結果是還真有人用古法治好了李宸的嗓子，用毒蟲補好了舌頭，還有人以毒攻毒治好了雙目。
只是手臂雙腿還軟噠噠架在輪椅上，念及此，她眼神中的哀傷轉瞬即逝。
沒關係沒關係，現在孃親和舅舅都在身邊。
她又頗得陛下信任，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對未來充滿信心，“再過幾個月，孃親就能走路了。等到手筋腳筋恢復好，我帶孃親在長安到處轉轉……”
李宸笑着看她啪嗒啪嗒說了許多，“飯菜都快涼了，端到這兒來，咱們邊喫邊說。”
陌九笑眯了眼睛，答應了一聲“好。”
窗外寂靜的很，快入夜了，外頭傳來一陣陣蟲鳴。
李宸看着陌九撕了一塊白饃饃，又夾了塊涼掉的肉送進嘴裏一通亂嚼。
她連日陀螺似的轉，從冬日忙到初春。每日這樣忙，還要硬擠出一點空閒去看望她。每每和醫者說不到兩句又被人叫走，書房的油燈開過年來從沒在子夜前熄滅。
“江山不是你的，可身子是你的，人又不是鋼筋鐵骨，總要休息。”
陌九毫不在意身體上的疲累，有孃親在身邊她就有希望，幹什麼都有勁。擺擺手想說什麼，嘴裏的白饃饃又還沒喫完，喝了口涼茶才連飯帶菜一起吞下去。
“孃親，你不知啊，這朝堂變天快的很。”
她一邊喫飯一邊娓娓道來，“咱們得趁現在陛下在位好好巴結着，用陛下的信用背書，什麼有名醫者什麼珍貴藥材才能信手拈來。等您身子調理好，有陛下信任，我也把陌府族內的事安排好。到那時我上交兵權，一身輕鬆，就帶着孃親和舅舅離開長安。”
“那咱們去哪好呢？哪裏都好玩，各地都不少好喫的。我還沒去過北匈，西羌也沒去過，東祁也只在長安周邊轉了轉，更遠的就不知了……”
以前她身份見不得光，常年帶着陌九躲避各路追殺，東躲西藏，從沒挺直腰桿在陽光下生活，現在……
陌九接過話，“現在孃親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女兒門路廣的很，四國到哪兒哪兒都熟，現在北匈和東祁交好，西羌那更是我第二老家，或者您想不想回南瑾看看？”
她放下筷子將陌遠書信遞過去，“孃親也好久沒回家鄉看看了，我遠方表兄寄過來的，他在南瑾開了家小酒館，叫咱們去玩。”
李宸接過書信看着，突然陌九又想起來什麼。
“對了，孃親，我都忘了教你見個人。”
疑惑擡頭時，陌九正背過身朝黑暗中叫了一個字，“chi”？
“哪個chi？”
話音剛落，有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冷冷的嗓音宛若清脆的雨滴落入湖面。
“魑，魑魅魍魎的魑。”
蒼白的銀髮少年，左耳垂上的紅寶石在夜色中幽幽閃光，腰間插了一把月牙彎刀。自夜色中走出，自月色中涅槃，冷的就像窗外銀白色的月光。
李宸看到他的臉，一時間愣在原地，心中大驚。
這孩子、他長得簡直和故人一模一樣。
不自覺伸手想摸摸他，還未觸及衣角，魑便立即跪了下來。
“離魑拜見姑姑。”
李宸眼角有些溼潤，說話都在顫抖，“月神大人保佑，都長、長這麼大。大哥大嫂要是知道，知道你這樣好，也能含笑九泉。”
陌九邊扒拉饅頭邊看親姑侄相見的感人場面，打趣道。
“表哥，別跪着了，端個椅子來坐。”
聽到陌九喊他表哥，魑跪在地上，百年難得有變化的臉紅了紅，嘴角微微上揚，很快恢復往日冷峻，“將軍折煞卑職。”
陌九抓着饅頭的手指着孃親笑，“諾諾，親姑姑都在這兒，我有沒有折煞你，親姑姑比誰都清楚。孃親、孃親，你說是不是？”
李宸哪裏還能管她說了什麼，滿心滿眼都是魑冰雕玉琢的臉，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喜悅中。
當年那場宮變太猝不及防，大哥大嫂被殺，她和李原是靠陌古庇佑僥倖留得一命。多年來再不知南瑾那邊半點訊息，沒想到大哥大嫂血脈，都長這般大了。
聽到陌九喊纔回過神來，“什、什麼？”
“我說……”
得，陌九無語的看着孃親激動的眼神恨不得黏在魑臉上，心下嘆氣剛剛又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