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楓這麼多天來獨自一人對着個神經病這麼久，終於第一次在陌九嘴裏聽到了叫她的名字，激動的哭出來，“娘娘，您終於記起奴婢了，終於記起奴婢了。”
她撲過來抓住陌九的手一陣猛搖，搖的陌九頭更暈。
“娘娘這幾日都睡着，一醒就掐奴婢脖子，好幾次都差點斷氣，還好奴婢挺過來了。”她邊說邊哭，邊哭邊抹眼淚，邊抹眼淚邊說，“奴婢都怕死了，奴婢真怕，可殿下只叫奴婢近身伺候娘娘，奴婢聽殿下的，奴婢聽殿下的……”
採楓哭聲尖銳，嗓門又大，淚珠子一開始掉就不知什麼時候能收住，戳的陌九耳朵嗡嗡直叫，也吵得外頭一干人等都知道屋裏頭髮生了什麼。
下一刻，就立即有人着急忙慌衝了進來，“小九。”
門啪的被推開，祁盛剛剛還在主殿議事，下一秒就扔下所有大臣門客恩師出現在陌九面前，“小九。”
陌九停住替採楓擦淚的手，整個氣場又沉了下來，低着臉不去看他。
說實話，沒有姓魏的還好。這間屋子，但凡出現一個和魏府有關的人，都叫她無比噁心，眼前又一遍遍出現孃親和舅舅死前的慘狀，每一遍都是對她的凌遲。
採楓見氣氛不對，包着一包淚，沉默低頭關上門，室內只剩下兩人。
祁盛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滿眼欣喜的看着她，醒過來就好。
醫者說她受了刺激，自己不想醒，就是活死人，再也醒不過來。
醒了就好，他平復了一下心情，一步步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自打他一出現，對陌九來說連呼吸都難受，掀開被子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
陌九不想理他，自顧自打開門，外面立刻站了滿院子的禁衛。
長長的白皙手指替她關上門，“長安動盪，你又有傷，好好待在屋裏。大局一定，你就是皇后，咱們的孩子就是東宮。”
祁盛摟住她肩膀抱進懷裏，“你放心，我絕不會叫他經歷這種事，你我的孩子會是絕無異議的東宮。”
陌九挺直了身子，鼻子埋在衣服裏。
以前他身上是一陣乾爽的檀香味，現在卻臭味熏天，一陣陣犯惡心。
陌九移開幾步，淡漠的眼神在兩人間劃開涇渭分明的界線，“祁盛，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現在沒有殺你，也只是感念你對我幾次救命之恩。”
三月三沂水池畔，後來數罪併罰違抗魏府救出牢獄，生死攸關時數次恩情。
“救命之恩”四字一出，祁盛就知道她心底對他僅有的柔情也散的無影無蹤，只感覺心上一疼，悶悶的鈍痛。
她的語氣和眼神像冰刀一樣鋒利，“但請你別自以爲是，把我最後的耐心消耗完，照樣不留情。”
祁盛上前幾步想牽她的手，可陌九卻同時後退幾步。
面對她渾身散發出的抗拒，祁盛卑微的解釋，“我知道你記恨魏府殺害了你孃親和舅舅，可那確實不是老宰輔本意。是明哲自作主張。你且再等等，等你身子養好了，大局一定，我立即把他交給你處置，你要怎麼處置都好，都不會有人過問，隨你處置，好不好？”
陌九聽着他蒼白的解釋覺得很可笑，到現在爲止，這些兇手還在不約而同的把所有的事都往魏明哲一人身上推。是啊，魏明哲一定要死，他是一定要死的。
可陌九不僅要魏明哲，她要魏府所有人。
有一個算一個，她要魏府所有人爲陌府上下幾百口殉葬。
“都是殺人，誰是操刀劊子手，誰是背後掌舵人，祁盛，說實話，就不必分的這麼清了吧？”
這地方她一分鐘都不想再待下去，又要去開門，被祁盛攔住。
“你現在復仇心切，我理解。可你也看到了，外面那麼多人，你出不去。他們有多少聽我的，我也不知道。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嗎？我只是想讓你安全，想你好好活着。”
要是不知道真相，聽到這番話，陌九隻會可憐祁盛，可憐他是個任人魚肉的草包。
但可悲的是她知道真相，離開西羌後第二天，她就打聽到真相。
可笑的除了愚蠢，他還虛僞。
明明自己也參與其中，還要打着“爲她好”和“愛她”的名義，行使丈夫對妻子的權利。
房間裏一片安靜，短暫的寂靜襲來，只有風吹動窗簾。
陌九突然拉住他的脖領，一下子拖到面前。
祁盛看到她眼中的寒意比北方極光更冷，她陰森森的勾着嘴角，“你如果真想讓我好好活着，就不會趁我生產跑到北匈去挑起左賢王和先零的矛盾，就不會和那幫人一起做局騙我離開長安。”
“你手上也沾了我陌府幾百口的鮮血，”陌九冷笑着，“我沒讓你現在還，你別以爲我還愛你。男人的虛情假意太多，你最好離我遠點，免得哪一天消耗光了我的耐心。”
她什麼都沒了，什麼都不用顧忌了，自己也活夠了，等報完仇就去陪孃親。
“陌岫呢？陌岫你也不關心？”
聽到“陌岫”這兩個字，陌九彷彿被抽離了主心骨，眼神鬆了，鬆開手。
祁盛是被戳到痛楚，但依舊要用最強硬的手段挽留她。
外公答應留陌九一命，但他真的不知道如果任由陌九繼續不顧死活，還活不活的下去。只要她活下去，撐到他登基的那天，他會好好補償她，用全天下去補償。
“陌岫也是我兒子，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你好好待着，陌岫就會沒事，以後整個東祁都會是他的。”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空蕩蕩的房內又只剩下陌九一人。
眼淚早就流夠了，陌九疲憊的坐在地上，透過窗戶望着外面的天。
天氣真好，鋪着厚厚的雲，彷彿很多日子裏最平常的一天。
午後的陽光鋪在她身上，一瞬間眼前閃過很多人。
再想想，再想想，總有突破口，總能突破眼前被動的局面。
她將頭埋進臂彎裏，孃親，舅舅，魑，你們再等等，再等等。
那些兇手，有一個算一個，小九都要送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