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再怎麼卑躬屈膝,旁觀者只會不痛不癢來幾句安慰。
“小九,我就在外面陪你,等藥效一過就給你開門。我祁盛對天起誓,以後你會是東祁唯一的皇后,陌岫是唯一的皇太子。小九,忍忍就過去了,小九,我在外面等你。你不要害怕,以後我保護你,我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傷……”
內力不斷流逝,越來越快,越來越少。
陌九無力的靠在門上,聽到那句“你不要害怕”,記憶又不可控制的涌來。
是同一句話,是同一個人說,如今聽來卻是上天對她的諷刺。
頭疼,溼答答的,好像有水,哪裏來的水?
陌九舔了舔嘴脣,以爲是出現幻覺。
不對!
她突然驚恐的睜開眼睛,牆腳縫隙突然涌出黑水,不斷朝腳下逼近。
原本堅實的地面軟軟塌塌,身體剎那間向下墜去。像掉進水裏,雙腳墜到爛泥上,然後停止了,身體在爛泥裏越陷越深。
在某一個時刻,也許冥冥中註定,一個人真的能與另一人身心共通。在生死一線的某一刻,在思念到極致的某一刻,他們的聲音穿過重重阻隔重新交織到一起。
陌九,陌九,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水越來越多,越來越深,逐漸淹到小腿,膝蓋,下半身。
陌九聽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還看到黑水中的倒影,自己倒影的背後好像還有一人,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是剎那,聲音就停止了,人影也消失了。
可還是很多水,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爲什麼沒人看到?爲什麼非要她死?
陌九拼命捶門,恐懼得不到發泄,只能壓抑在心裏,轉化成更多的恐懼。
澇泥裏是什麼抓住她的腳,越拖越深。
頭好痛,好像有人拿鋸子鋸她的頭蓋骨,發出可怕的刺刺聲。
很多年前,在辟雍,好像已經發生過。
“祁盛,好多水,到處都是水,讓我出去,我聽你們的。”
那天燕王府上空都是乾澀的乞求,可沒人理會,也不會有人知道。
祁盛在院外守着,聽着裏面痛苦的嚎叫也是心如刀割。
可沒辦法,已經到這個地步,他只能狠心。
外公說的沒錯,既然開始了就只能走下去,就只能一條路走到底。
他垂着頭站在門前,緊緊攥着劍,感受到陌九此刻的恐懼,劍越握越緊。
這是對陌九的傷害,焉知不是對他的凌遲?
透過兩扇門閉合的門縫,她似乎窺見陌九的眼神,冷冷的、直勾勾的看着他,愧疚就像一座大山重重壓在他心上,壓的他喘不過氣。
陌九痛苦,他何嘗不是身處煉獄?
他愛陌九,無疑是很愛,無疑是愛她勝過愛自己。
透過那條門縫,陌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似乎在質問。
你曾說一生一世護我,現在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值得信任,我以爲你值得,可爲什麼是你害我?我落到這個地步,對你爭奪皇位造不成一點威脅,爲什麼還要害我?
每一聲呼號都在加重他心上那座叫“愧疚”的冰山,如果世上還有一種方法,不負你也不負魏府老少,小九,即使是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隔着一扇門,他目睹陌九的身體和精神如何被一點點摧毀。
他說不出一點推辭,因爲施暴者正是他自己。
她多害怕,恐怕面對百萬雄兵也抵不上此刻分毫。
而事實是,陌九此刻的恐懼,祁盛能設身處地感受的依然不及萬一。
內力流逝彷彿身處弱水,黑水漫到脖頸,漫過下巴,嘴脣。
她踮起腳尖,水平面還在不斷朝鼻下逼近。即使是用腳尖做兩點支撐身體,黑水還是覆蓋住了口鼻。
黑暗、窒息、喘不過氣。
好像很久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場景。
她剛到長安,剛進辟雍,還沒修習,什麼都不會,也沒什麼內力。
鮮有人跡的花園,她被一棍子打暈套進麻袋,灌滿石頭扔進水裏。當時也是這麼冷,也是這麼黑。拼命掙扎想浮上去,卻被石頭越拖越深。
求生的意識在那塊石頭的作用下顯得渺小無力,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什麼都不會……
什麼都不會,像剛出生的嬰兒,需要周圍人小心呵護。
黑壓壓的水,陌九想起那時,哥哥在身邊佈下天羅地網,魑暗中寸步不離守護,舅舅總在她最危急的時候出現,還有三哥教她習武……
那是開始好好生活的起點,那麼現在就要結束了?
她閉上眼睛,任憑黑水吞滅最後一點月光。
那樣皎潔的月光,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月亮再好也總要西沉,現在日上三竿,還不給本宮將她叫醒?”
水,好多水,陌九口鼻嗆了一大口水,“咳咳咳,咳咳咳。”
“側妃娘娘,殿下不在,您不能以下犯上,咱們娘娘還是主位!”
“主位?好啊,好個主位,既然本宮不能打她,那本宮就打死你!”
採楓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媽媽一左一右架住,壓住胳膊,左手的媽媽擡腳往她膝蓋處一踹,她撲通重重跪到地上,還不住口,“側妃娘娘,您這麼對我們娘娘,不怕殿下回來責罰?殿下出去前千叮嚀萬囑咐,我們娘娘不能壞了一點皮。就是少了一根頭髮絲,都是要找您算賬的!”
兩個侍女上前,一人一邊。
採楓說一個字就是一個耳光,她兩邊臉腫的很高,嘴角流出鮮豔的血。
“側妃娘娘,您不分尊卑,不尊王妃娘娘,等殿下……”
啪啪啪啪啪啪!
魏明嬌尤嫌不過癮,摘下護甲,親自上陣,啪啪啪甩過去幾個大耳光,打得采楓往地上倒去,“叫你嘴賤叫你嘴賤,和你那賤人主子一個德性!”
“咳咳,你恨我,何必去爲難做侍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