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410章 爲什麼連這都不行
    藥端去時,陌九正在院子裏桂花樹下閉着眼睛曬太陽。眼睛治了又沒全好,用多了就乾澀,還勉強支撐,就開始疼。

    院外,黑衣侍衛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建起一方銅牆鐵壁。

    爲了守她,魏老頭真是煞費苦心。

    這是陌九此刻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今晚一過,魏青藍就能收回派駐在這兒的所有人手。

    “開門。”

    “殿下請。”

    難得的好天氣,長安陰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放晴。

    所以後來,陌九有時也回想那天,究竟是什麼讓她放鬆了警惕。

    但凡那日陽光不那麼像多年前的上巳節透亮明媚,但凡換一人來送藥,她都不會放鬆一點戒心。

    可就是那麼巧,“祁盛,你覺不覺得,多年前好像也有這樣好的天氣啊?”

    “好像是沂水,就是少了一片桃林,果真像極。”

    臘梅的澀香混進濃藥的苦,透過稀疏的樹葉和簇簇桂花,陌九好像看到當初曾奮不顧身救她的少年又回來了,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過她溫暖的少年,在她瀕死之際輕輕告訴她“你不要害怕”的少年,他又回來了。

    那天下午,她不想繃的那麼緊,他是祁盛,祁盛怎麼會害她?

    “來,小九,趁熱喝。”

    多少人盼天盼地盼她死,但祁盛不會。

    即使到了現在,她也篤定,祁盛寧願自己死,也要把她拉出火坑。

    她嘴硬不承認,但潛意識還是相信,相信祁盛不會真害她,相信之前種種他也不願意。

    所以她接過藥一飲而盡,冬日午後吹過一陣寒風,打了個寒噤。

    祁盛接過空碗,衣袖擦淨她嘴角殘留的藥漬,“好好休息。”

    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一點值得懷疑。

    直到、直到……

    直到晚上陌九大汗淋漓,從夢中驚醒,恐懼的察覺到內力消散。甚至到此時,她仍舊沒有半分懷疑,只以爲是最近受傷還沒痊癒。

    直到她推門,門紋絲不動,又開窗,窗戶也被牢牢釘死,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低頭看着雙手,腦袋嗡嗡作響,時間彷彿一瞬間凝結成冰。

    後知後覺,是下午那碗藥有問題。

    陌九,你什麼時候這麼天真了?

    陌九!你最終還是叫自己的疏忽害了命!

    她怒上心頭,後悔莫及,可時間不能倒流。

    天開始旋轉,房頂傾斜,地面傾斜成巨大翹板,她控制不住雙腳,眼睜睜看着自己從高高翹起的一頭往下滑,滑向深不見底的另一側。

    不行!沒有內力就完了!

    這是她最後保命之技,驚慌失措拍遍所有能與外界相通的地方。

    可整個房間就像裹上了堅不可摧的鐵皮,哪裏都出不去,簡直是爲她量身定製的鐵籠。

    怎麼辦?怎麼辦?

    絕望中,她伸手去摳喉嚨,中指食指摳到喉嚨口下三分,胃裏泛起陣陣噁心,摳到乾嘔,摳到趴在地上晚膳前喝的開胃湯都嘔了出來。

    內力依舊在不斷消散,彷彿指間流沙,不管抓的怎麼緊,沙子只會流的更快。

    怎麼辦?怎麼辦?

    她跪到地上,兩手撐在門前,像只狗一樣趴着。很多畫面一幀幀浮現,就像按住不動的加速鍵:父將教她握劍,三哥逼她蹲梅花樁,陳統領教她怎麼做暗衛,張師父教她什麼是快,哥哥教她凝聚內力……

    還有她引以爲傲的騎射,放眼整個東祁都找不出一個敵手的騎射。

    當然找不到敵手了,當然找不到了!

    她的騎射是西羌人教的,是北匈人教的,不關東祁一點事。甚至就連她的躍鱗,躍鱗還會認她做主人嗎,認廢人做主人?

    甚至連躍鱗,都是北匈的。

    陌九狼狽的趴在地上,從沒像現在這樣恐懼。她一路走到這裏,九年來一點一滴累積讚的內力,現在就只能白白看着它流走,毫無對策。

    那過去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未來還有什麼意義?

    以後怎麼辦,以後還能依靠什麼?

    她想起來,四肢並用爬到門邊,拳頭哐哐捶門。

    做什麼都行,即使他們可憐她,就當可憐可憐她,放了她,給她解藥,做什麼都行。

    “阿盛,你這是做什麼,你要做到這個地步?”

    祁盛肯定在外面,他肯定在外面。

    真是可悲,她只能乞求他對自己還有那麼一點憐憫。

    她踩碎尊嚴,不斷乞求。

    嘶啞的聲音震顫祁盛的內心,聲線裏透出的恐懼是他從沒聽過的戰慄。

    無形的恐懼在冬夜凝結成了有形,顫抖中是她的卑微,“阿盛,我知道你不願意,你也不想。阿盛,我什麼都沒有了。孃親、舅舅、整個冠軍侯府,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你給我解藥,我還能給你們造成什麼威脅?”

    地上冷的驚人,房間像是冰窖。

    祁盛內心也在掙扎,看到陌九痛苦,他比誰都不願意,可他又不能不這麼做。

    無數遍乞求什麼都沒換回,好冷,以前內力護體,現在、現在從沒這麼冷過。

    自她習武,從沒冷成這樣。

    比懷着陌岫,下雪天在金鑾殿前跪了三天三夜還要冷。

    好累,最開始還能捶響門。

    後來身子虛弱,她還在捶,門卻不動了。

    怎麼會這樣?

    陌九跪在地上,看着脆弱的雙手,從沒哪一刻像現在這麼無助。

    以後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甚至還沒爲陌府慘死的幾百口報仇,以後怎麼立足,陌府怎麼立足?

    她害怕的發瘋,再冷再沒力氣,還是強撐着跪到門前,手捶出血印。

    眼淚堵在心裏,卻發泄不出來。

    “阿盛,你開開門,開開門,再不開門來不及了。我求求你,你開開門。”

    她的乞求只換來祁盛冰冷的聲音,祁盛終於說話了。

    “小九,你忍一忍,最開始是有些難受。但只要熬過這一段時間,這種藥不會傷害身體,你忍一忍,一會兒就沒事了。”

    這是什麼鬼話,廢掉她武功還叫不會傷害身體?

    血跡從門框上流下來,一條條流下來,就像乾枯的鬼手要將她拖入地獄。

    爲什麼要這麼對她?她到底做了什麼?

    癱坐到地上,她不懂,她就是不懂,爲什麼?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爲什麼連這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