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啊，大將軍哪會，”小頭頭掏出名單往面前一遞，“諾。”
鄭陵認得這個，“這不剛剛在大將軍那兒？”
“對啊，剛剛在，現在就到卑職手裏了。大將軍叫大牢把這幾個畫了圈圈的提出來，預備待會兒給他們喂包子喫。”
鄭陵扶着大門，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忍了半天還是在大將軍府門口吐了。
在陌九提刀砍他之前，拉住漁陽跳上馬車逃之夭夭。
昨日大亂後一切恢復平靜，街頭巷尾回到往日生活。
長街作爲長安第一街，街邊三分之二的店鋪都開了。
吵鬧的叫賣聲、講價聲，茶攤上熱騰騰的蒸汽，婦人挎着籃子街頭巷尾的拉家常，以前再平常不過，政變過後卻格外溫馨。
這也驗證了之前的說法，除了種族間一族要把另一族滅掉搶奪資源這種，像爭奪皇位、滅幾個大戶的族內衝突其實對老百姓生活是產生不了太大影響的。
最多最多就是在屋裏隔離兩天，風波一過以前怎麼過現在還怎樣。
漁陽掀開窗簾看着沿街商鋪，馬車在長街上平穩前行。
正經過一家綢緞莊，大娘抱着布料邊往外走邊說“料子不錯，打點折呢”，掌櫃的送到門口說“這批是上好的貨，已經給您優惠價了，用得好下次再來，保準再給您打折呢”。
行人來來往往，陽光灑在身上，他們都在笑，心滿意足的生活。
人羣中恍惚閃過父親的臉，不苟言笑，板正威嚴，定睛往回倒轉再去看就沒有了。
“漁陽，我一天沒喫東西，早上喝了碗餃子湯剛剛又吐了，緩過來餓的很，咱們去喫飯？”
漁陽有點失落，“隨便你。”
“哎呀，我都給忘了，這地兒離呂梁家近。”
鄭陵一拍腦袋，他就是這樣，不會因爲受到冷落不舒服，憑他的腦回路還沒進化到從隻言片語中理解出“對方不想理他”這一深層含義。
他嘿嘿傻笑道，“這時辰他家廚子該準備晚飯了，去那兒喫。他那兒喫的多，還不用掏錢，一舉多得！”
說着掀開門簾，探出個大腦袋吩咐車伕，“去呂府。”
馬車走的很快，嗒嗒一會兒就到，馬伕收緊繮繩，馬長長嘶鳴一聲停住，“兩位大人，到了。”
昨日夜裏還門前冷清，兩人在門前站了會兒。
才幾個時辰，呂府門前迎來送往，又回到往日車水馬龍：榮睿順是觸角伸到四國的龐然大物，每日，坐落在四國各色街道的各色店鋪彙總好前日收支上呈各街道總店，各村又彙集到縣，縣又彙集到鄉，鄉又到州，州又到國，國又到總舵。經由各層掌櫃收集提取，最關鍵的信息上呈到長安榮睿順總府。
即便經過層層篩選，但四國那麼多店，當到呂梁手裏也很大一摞。
他們提腳進去，正好一中年人送了人出來，低頭囑咐什麼，很自然伸手攔住他們，“兩位且等等。”
又吩咐剛剛說話的人，拍了拍他的肩，“這邊先這樣了，你先走吧，夜間行路注意安全。”
中年人一身褐色長袍，乾淨利落，衣服平整，熨燙的沒有一絲褶皺。普通的棉麻料子，說不上貴，透氣舒爽。眉毛鬍子又硬又粗，但不雜亂，明顯經常打理。大冬天就穿了一層稍厚一點的外衫，布料下露出明顯的肌肉線條。
鄭陵大大咧咧，推開中年人往裏闖，“走開，不干你事。”
推了一下，以他的勇猛無腦竟沒推動。
他心下一驚，不甘心，論腦子他沒贏過，可論力氣他很少輸。暗暗又加大力道推了推，還紋絲不動。
那別怪他動真格的，呸呸往手心吐了兩口口水，擼起袖子要欺負老人。
還沒動手，漁陽一巴掌先給他扇走。
這怎麼想的，到人家府邸拜訪，二話不說先打一架？
這擱哪兒都說不過去！
朝中年人微微行了個禮，“晚輩漁陽，刑部任職。”
又指指正欲發火的愣頭青，“那是鄭陵，在騎兵營當差。”
“我們兩人，和當朝大將軍陌九，及貴府大掌櫃都是朋友。路過此地，見中門大開，特來拜會。一時起意，未遞拜帖，多有得罪，還請體諒。”
你要這樣說，中年人剛剛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原來是兩位公子，是老奴眼拙，請稍等，大掌櫃正忙，請容老奴去稟報一聲。”
一眨眼的功夫，鄭陵見他一走正想說壞話，第一個字剛到喉嚨口，一擡頭人就回來了，“兩位公子請，大掌櫃正等二位。”
二人跟在他身後往裏走，呂府忙碌有序，有條不紊。
經過花園，園丁操起大剪刀擺弄草坪，丫鬟撐着網兜在撈水塘上的落葉。
離花園不遠是廚房，這時辰，廚子都忙活了起來，從那方向傳來陣陣肉香。
鄭陵猛吸了好幾口，腦子裏立即精準浮現出晚飯的飯菜，聞味道應該是哈密瓜炒蝦仁，冬瓜羊肉盅，香菇牛肉炒蒜薹，還有辣燒扇貝肉，筋頭巴腦牛板筋，喝的是紹興上好的花雕。
“我都叫張叔只放漁陽進來，怎還是讓你給溜進來了？”
漁陽正看賬本，書房裏暖爐燒的很旺，兩人一進來就脫掉了外衫。
呂梁手邊放了一杯茶，還有一碟子冰酥酪和一碟板栗酥。
“你不讓我進來我也進來多回了。”
鄭陵纔不管他怎麼奚落，扔了塊酥酪進嘴裏，該喫喫該罵罵。
“這麼冷的天還喫冰的，你腦子被驢踢了？”
別說，冰冰涼涼，奶奶香香，糯糯唧唧，還挺好喫的。
中年人送了人過來後，就帶上門出去了。
“你家老張呢？這人都認不得我們，險些把我們拒之門外呢。”
呂梁頭都沒擡，“要不然呢，要他幹什麼的？可不就是要把不速之客拒之門外麼？”
漁陽坐下喝了口熱茶，也問道，“你家老張呢？”
“我家老張？”
呂梁斜睨他一眼，幽幽說，“帶你們進來的不就是老張？還有幾個老張？”
不對啊。
鄭陵嚼着板栗酥，大半屁股坐在書桌邊邊上覺得不對勁。
還沒想出點所以然，一小丫鬟突然抱着個孩子着急忙慌的闖了進來。
“大掌櫃，這小姐一直哭一直哭，這可怎麼好？”
鄭陵循聲望去，一臉不可置信，驚愕的下巴快掉下來，“小姐？呂梁，你都有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