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伏從女鬼那裏，聽說過羅漢堂首座明德長老的故事，知道只練羅漢拳，也能夠成爲神通境的絕頂高手。
但他對自己有很清楚的認知，別說是和明德長老相比了，和寺裏的那些千里馬相比，他都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能在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境界修爲，不過是機緣比其他人多了一些、好了一些罷了。
所以他不服氣的聲音，在戒律院的偏殿之中響徹。
“你是如何鍛體大成的？”戒律院長老語氣嚴厲：“若不是你師祖明心長老替你說情，自擔了責罰，我現在就廢了你的武功，讓你從頭練起。”
恩？
明心替我說情？
屠伏突然覺得，他剛纔因爲明心被罰着去後山面壁思過，而暗自高興的想法，有些不講人。
但這個可以之後再說，現在要爭辯清楚的，是他以後絕對不能只練羅漢拳。特別是他的根本功法《童子功》，如果沒有後續開竅境的功法，等着法仁‘出關’之後再教他，那他就要浪費近一年半的時間。
雖然女鬼那肯定有能夠媲美《童子功》的根本功法，可這戒律院的態度如果不改變，那他的結局，必然是叛出大佛寺——他可以離開，但不能現在離開，他還要見一見法仁，要等到自己至少修至歸真境的時候，才能夠不用大佛寺的身份背景，就讓鎮魔司看重他。
“我日後不練、不用《七殺劍訣》就是了，我也可以只練羅漢拳。”屠伏服了個軟，而後提出要求：“但我主修的根本功法《童子功》，這門功法不擅攻伐，無需擔心我以後用之造下殺孽，可以練吧？”
“可以。”
“多謝長老開恩。”屠伏說了句好話，正要打蛇隨上棍的索要開竅境的修行法門時，就被戒律院長老給打斷了。
“但你暫時不能學童子功開竅篇的功法。”
“爲什麼？”
“打磨心性。”戒律院長老語氣又緩和了一些：“等你師父法仁出關的時候，若是你的心性有了改變，自然會傳你後續的功法篇章。”
屠伏被氣笑了。
仇人在野，自由自在，他能忍着報仇的衝動，只是因爲他現在沒能力報仇。而亂世將起，人命如草芥，浪費一年半的時間意味着什麼？
“長老，沒別的辦法？”
比如，轉修《童子金身》。
在女鬼那已經決定不再矯情的屠伏，自然不會再在大佛寺這邊矯情什麼，他現在已經確定了佛法不會改變他的想法，其實就是佛門祕法而已。
至於相應的因果，以及大佛寺這座樊籠……亂世將起，何必在意那麼多嗎？
下了山，見了事，屠伏的心智說有所成長，還值得商催，但說有所變化，那是無可爭議的。
但戒律院的長老，很明顯不是明心，即便是明心，也早就沒了讓他轉修《童子金身》的想法。
“沒有。”
屠伏沉默了片刻，低下了頭：“好。”
戒律院長老則再次提醒：“火工頭陀不能偷學武功，無論是寺內的，還是寺外的。”
雖然大佛寺確實有這樣的戒律，但管起來並沒有這麼嚴格，有家傳武功和帶藝投師的不說，即便是之前很多人都知道屠伏學了《童子功》這樣的絕技，而且一直在練什麼劍法，也沒人要求他不能修行、不能練習。
現在，戒律院長老明確提醒之後，相應的監管自然就變的嚴格起來。
“哦。”
屠伏像是無所謂一樣又擡起頭，應了一聲之後問道：“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以。”
屠伏微微躬身，算是拜過之後轉身就走。而等他離開之後，偏殿裏響起了不解的聲音。
來自於坐在長老身旁的法字輩和尚：“師父，我看這位無空師侄，神智清楚，並沒有受到《七殺劍訣》的影響。而他的眼神堅毅，是心有所求的，這樣嚴格的管制着他，他肯定會偷練《七殺劍訣》，或者是其它的功法。
若還是殺道功法，又被壓制在寺內當一個火工頭陀，早晚會被影響神智，變的偏激起來，執念越發深重。爲何，不讓他學《童子功》的後續功法，再傳他一門絕技劍法，比如《普渡劍法》，以我們正道功法，養其心性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讓他學了，不讓他練了。過了幾年時間，他要報的仇已經報不成了，自然就沒了執念。”
戒律院要審屠伏，自然會了解前因後果，都知道屠伏內心的執念是什麼。而那些異族馬匪，雖然個個都會武功，但在真正的亂世之中，又能比普通人好多少呢？
不過是馬前卒而已，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戒律院長老的說法，和之前法仁的想法差不多，但其實是有區別的。
法仁雖然是這樣想的，卻願意教屠伏武功，也並未在‘閉關’之前限制屠伏。
剛剛問話的戒律僧，聽到他師父的解釋之後，卻並不認同，皺眉問道：“那若是他到時候，把我們當成他的仇人呢？阻止執念深重者報仇，對於執念深重者來說，和仇敵無異啊。”
“那就是他的心性沒有打磨好，還需要再打磨一些時間，才能傳他武功。若是他藏起想法，在我們大佛寺學武，卻視我們大佛寺爲仇敵……”
長老厲聲道：“墜入魔道，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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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寺後山。
屠伏站在懸崖邊上，看着下方不見底的深淵，笑了起來。
“墜入魔道，殺無赦。他們的殺心，不比我弱啊。”
幾天時間沒見的女鬼，和屠伏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了屠伏，他離開戒律院之後，戒律院偏殿之中的對話。
屠伏沒問女鬼到底是什麼境界，和大佛寺是什麼關聯，怎麼能輕易去戒律院的偏殿偷聽，直接就信了。
因爲他覺得，女鬼可能不是偷聽得來的消息，而是‘正大光明’聽到的消息。
所以，這是來自於大佛寺戒律院長老的警告。
女鬼同樣沒有解釋太多，而是順着屠伏的感慨說道：“他們殺人，就是除魔衛道，你殺人，就是執念深重，犯了殺戒。所以，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屠伏擡起頭，視線從深淵轉向了青黑色的天空：“這世間的道理，終究是勢大功高者說了算。”
“可惜了，我不能離開這大佛山。”女鬼嘆了一口氣：“不然的話，帶着伱離開這裏，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這話，屠伏是相信的。
真要是女鬼帶着他在外遊歷，以這世間漸起的亂像來看，最多一年時間，他就能夠依靠《七殺劍訣》擁有上百年量級的精純內氣。
開竅乃至於煉神，都不是什麼問題。
之後，更是能滾雪球一般，以遠超千里馬的修行速度，登臨人榜、地榜。
但女鬼不能離開大佛山，屠伏就不能離開大佛寺。
“前輩，您有什麼辦法？”
“沒有。”女鬼無奈道：“他們之後肯定會經常查驗於你，七殺劍訣還好，只要你不用出來，他們就不可能知道你一直在練。但根本的修行法門，很容易就能查出來。”
劍法之類的功法，不使用的時候，自然看不出來深淺。但根本修行法門，都是類似於《童子功》這樣的，主要用來提升境界修爲的。
有沒有開竅，內氣有沒有增加，都很難在更高境界的人，親手查驗時進行遮掩。
屠伏沉默了下來。
他在思考這個時候離開大佛寺，放棄身份背景，以及女鬼幫助，是不是會更好。
但話說回來，留下來浪費的只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而離開的話，沒了這些機緣，他浪費的何止是一年半的時間？
戒律院正是喫準了這一點，所以纔敢於這樣壓迫他。
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屠伏聽到了女鬼無奈的嘆息之聲：“可惜了，你只有上等馬的資質，若是有千里馬，乃至於天馬的資質，自己也能悟出來開竅的修行法門。他們不讓你偷學，但卻管不了你自悟啊。”
資質！自悟！
屠伏突然低下了頭，就像是在戒律院時的低頭一樣，不同的是，他這一低頭，就再次看向了腳下的深淵。
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