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半年沒見過面,兩個人一個站在門口,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裏,腿上放着筆記本,對視幾秒,愣是沒人說話。
林語驚有的時候也會覺得挺好笑的,明明血濃於水的兩個人,竟然能搞成這樣。
傭人過來提行李,林語驚進屋,換鞋:“你怎麼回來了,公司不忙麼。”
林芷將手機扣在茶几上:“後天走。”
後天,年三十剛過完。
林語驚點點頭,沒再說話,正要上樓。
林芷轉過頭來,忽而冷道:“你那個男朋友,膽子還挺大。”
林語驚腳步一頓,轉過頭來:“什麼?”
“那男孩兒來找我聊過,”林芷看了她一眼,“他沒跟你說?”
說個屁。
林語驚神經緊繃,近乎是質問的語氣:“你跟他說什麼了。”
“能說什麼,說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說你們以後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大學的愛情我見得多了,最後能走到一起的又多少,還不是都畢業了就分手了?就算最後走到一起能夠幸福的又有多少,”林芷垂眸,看着屏幕,“只要不影響成績,我不反對你談戀愛,你完全可以和你不喜歡的人談戀愛,我反對的是他,反對的是你陷入到這段戀愛裏。”
林語驚覺得有些好笑:“我是不是有病?我和我不喜歡的人有什麼好談的?”
林芷擡眼,眼神冷而靜:“你們現在相愛,你覺得他能陪你一輩子,他能愛你一輩子嗎?”她輕聲說,“不會,根本不可能。”
林語驚聽明白了,“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還小,你根本不瞭解男人,”林芷說,“男人都是追求新鮮感的東西,你們在一起久了,他就覺得沒意思了。”
林語驚腦子裏最後的那點兒耐心在咕嘟咕嘟地沸騰,她閉了閉眼,忍無可忍道:“我看你瞭解的也不是男人,是雄性吧,畜生也分公母。”
話音落下,客廳裏一片安靜。
林芷都沒反應過來,人愣住了,有點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語驚抿了抿脣,長長吐出一口氣,平靜地看着她:“您不能用自己的失敗來衡量全天下所有的感情,因爲你自己遇人不淑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良人了,難道我這輩子都不能結婚了嗎?”
林語驚沒說話。
林芷難得耐心地說:“小語,我是在保護你,因爲我經歷過,所以我不想再讓你也體會一次。”
“沒有你這麼保護人的,你只是覺得你在保護我,”林語驚直接打斷她,“你自我安慰你說這些是因爲怕我受傷害,其實你只是爲了滿足你自己的控制慾吧。”
“你覺得你就是真理你說的都是對的,我從小到大都聽你的,所以這件事情我也應該聽,但是我沒有,我反抗了,所以你受不了,你非得要說服我,讓我承認你是對的。”
林芷沒說話,眼神有些冷,無意識碰了碰茶几上的手機。
林語驚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她覺得自己和林芷的感情應該已經很淡了,但是在此時此刻,她還是覺得有點兒難過,一股憋悶到讓人鼻子眼睛都發酸的委屈,毫無預兆就衝上來了。
鋪天蓋地的。
林語驚垂眼,聲音低了低:“媽,沒有誰是這麼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別人的媽媽,會對自己的孩子說,你儘管去吧,如果受傷了就回來,媽媽都在這兒。”
“我從來沒奢求過你能對我說出這種話,但是至少——”
“至少,能別每次都在我馬上就快要相信了自己也是值得被人珍惜的時候,硬生生把我圈回來,告訴我沒人會愛我嗎?”
林芷頓了頓:“我不是——”
“你不愛我,不要我,你還要一遍一遍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也沒人會一直愛我,”
林語驚垂眼看着地面,努力地睜大了眼睛,擡手按住了眼角,輕聲說:“你怎麼能這樣,你不能這麼對我。”
林芷怔住了。
一千公里以外的a市,沈倦手裏捏着手機,人站在窗前,聽着電話裏面女孩子的聲音一句一句,微弱又清晰地傳過來。
到最後是委屈的,帶着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強撐着似的哽咽:“我就是想相信一次,我也……沒那麼不堪,我其實也有資格能被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