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過來幾個人,芸娘伸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雙眼眯了又眯,方看清來人她竟然認識。
每個人都認識。
她心裏一疑,臉上卻堆了笑,上前行了個半禮,聲音清脆道:“主子今兒興致好,出來選首飾”
長寧公主興致極好,言語中也帶了親暱,道:“怎地今日你在外閒逛看來青竹這丫頭又要受累呢。”
芸娘乾笑幾聲,同公主寒暄過,眼風一瞥,往公主身旁的漢子面上看過去。
盧方義。
她也向盧方義也行了個半禮,淡淡一笑:“盧大人今兒休沐難得見到您逛街,可見人身份不同,行止也不同了呢。”
心中想說的卻是:好你個盧方義,此前我便覺着窮書生不靠譜,那趙蕊兒偏生眼瞎瞧上了你。如今你同趙蕊兒才分別幾個月,便攀上了公主這棵高枝真真是斯文敗類
芸娘眼神灼灼,只差噴出萬丈怒火。
盧方義卻回她個淺笑,直言不諱道:“今日盧某無事,陪友人出來走走。”
友人
哼卑鄙的藉口
芸娘再向公主行過半禮,等着公主行了過去,方對着兩人背影做個鬼臉。
她瞧那盧方義對公主果然花盡了心思,便是前行途中經過兩個閒漢,他也是伸手護着公主且目瞪閒漢,彷彿閒漢們再不速速離去,他便要祭出官威,將兩人下了獄,判他們個“驚擾公主”的罪名。
芸娘冷笑一聲,繼續往前而去,耳中聽得有撲朔腳步聲,只以爲是那盧方義覷空支開公主,好將他的心裏話告訴芸娘。
她抿嘴一笑,邊轉頭邊道:“你若是說點好聽的,本姑奶奶便”
“嘭”的一聲什麼聲音在她發頂炸響。她有些困惑的看着眼前舉了棒子的二人。
隨之腦袋一疼,眼前倏地模糊。她只來的及說出一句:“竟然是”那個“你”字便折在了嘴裏。
她的身子往前歪去,被她對面的漢子擔在了肩上。另一人立刻解了外袍將芸娘蓋的嚴實。
兩人靜悄悄順着支路快步退了出去,將人往騾車裏一放,鞭子一甩,趕了騾車往遠處駛去。
秋日的朔陽照的路面慘白一片,光天化日下,沒有人發現少了一星半點的人。
黑暗似一個乾坤袋,將所有亮光吞噬殆盡。
芸娘自多年前中過邪之後,便有些怕黑。
後來過了這些年,每每有走夜路的時候,身邊總有人陪伴,有時是青竹,有時是阿孃,最多的是羅玉。
前方有一絲絲亮光。羅玉衣襟上掛着的那片墨玉做成的壓步玉,也常常是那般低調中閃着一絲絲光亮。
她有一段時間極喜歡他那片壓步玉,愛不釋手。
羅玉去李家玩,總要摘下來讓她把玩。原本他是要送給她,然她知道那是他家傳的東西,家傳之物委實不能亂收,故而次次都只能違心的搖搖頭。
那時羅玉總會一笑,道:“今後再給你。”
她不懂他話中何意。難道今後的墨玉就不是傳家玉
她不懂在這混沌裏,她爲何會想起羅玉來。
是了,羅玉常常對她說:“莫怕,有我。”
她此時是極怕的,她想着如若羅玉在她身邊,他一定會抓着她的手說:“莫怕,有我。”
前方亮光由一絲變成了一束,又由一束變成了一圈。
混沌中有個女子的泣聲,嚶嚶嚶,仿似要鑽進人的心裏。
她不敢去聽,努力的縮成一團,向着那人影道:“你是誰裝什麼神,弄什麼鬼是好漢就以真身是人”
混沌中那女子的聲音似有似無:“真身我怕我示了真身,你禁受不住”
光圈變暗,眼前出現了一雙眼睛,柔媚的讓人春水氾濫,忍不住想更近一步,看看是什麼樣的長相,才具有那樣一雙嬌媚的眸子。
然而再仔細一看,那張臉未免讓人有些失望,不過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竟然長着那麼一雙令人驚心的眸子呢。
記憶中,芸娘曾數次感嘆過。
那時她常常去班香樓,同她做買賣
“藥蓉”芸娘倏地一驚。
四周泣聲大盛,而那張臉卻沒了蹤影。
她怕的越加縮成一團,忍不住要捂住耳朵。
那聲音卻叱道:“膽小鬼,我是來護着你的,你怎地還怕我”
芸娘鼓起勇氣回她:“我我有阿婆的護身符,我不需要你護我”
“哦”那聲音冷靜了下來,輕聲提醒她:“你找找,看你那狗屁護身符還在嗎”
她忙忙將手伸進衣襟裏往腋下摸去。
空的。
她倏地睜眼。
午夜,清涼的空氣中夾雜着不知什麼味道。
遠處有火把燃燒,等光延綿到這裏,已十分昏暗。
頭痛的厲害,仿似被人打了一棒,然後扔來甩去,拖過萬里山水。
她稍稍一動,就有人輕聲道:“小女娃醒了”
她驀地起身抱着腦袋躲去一旁,靠到了牆上,方看清眼前情景。
男男女女十幾人連同她自己,一起被關在牢裏。
沒錯,這監牢同她此前數次去探監時在監獄裏瞧見的一模一樣。
監牢外有手拿大刀的惡人在巡視,聽見這處有聲音,爆喝一聲:“吵什麼吵,搶着挨刀子”
所有人都靜下來,再不敢出一絲兒聲音。
芸娘再往衆人面上瞧去,大喫一驚。等那巡視的漢子走遠一些,才忍不住叫道:“萬老爺徐夫人你們”
眼前十幾人中有好幾人芸娘都相熟或見過。
這都是江寧城裏有名的富戶或富戶家眷。
其中那徐夫人曾是王夫人的閨蜜,家中開着幾間酒樓,在芸娘處撒下過大把的銀子。
那萬老爺卻是開古董鋪子的,在青樓裏常年包了兩個姐兒,芸娘曾在班香樓裏瞧見過他數回。
是了,這是一場大型的綁架。接下去就是要贖金環節,再接下去
撕票
芸娘強忍着腦袋上的痛處,往幾人身邊靠過去,悄聲問道:“你們來了多久他們開始殺人沒”
徐夫人驚惶未定,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去身邊,彷彿兩個人靠着才更安全些。
徐夫人搖搖頭,面上將哭未哭:“比你早不了多少。都是這一日被抓來的”
她哽咽了半晌,悄聲道:“也不知我家那死鬼會不會出銀子贖我,他在外面瞧上個姐兒想擡回來,我一直沒鬆口現在可如了他的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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