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聽,寒風中還夾雜着一絲像貓嗚般的嘶喊。
“救命救我”
音色尖,但音量細,彷彿是被人掐住脖子從喉嚨口艱難擠出來。
常安半個身子已經懸空,後腰幾乎摺疊起來被扣在欄杆上,頭往下,血液倒流,被風吹亂的頭髮像一層黑紗蒙在臉上。
“不要放開我”
她想叫得大聲一點,可是聲音卻擡不起來一分。
“誰來救你你指望誰來救你”
“沒人會來救你的,這就是你的報應,報應”
陰寒的聲音飄散在空中,常安努力睜開眼,眼前髮絲飛舞,她用勁掙脫掉一隻手,想要拉開脖子上的東西,卻只摸到一掌腥膩,帶着冰涼的觸感。
再仔細看,凌亂頭髮似乎被劈開一條縫,她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鼻子崴了,嘴巴裂了,眼珠子像破裂的雪球凸在外面。
是人是鬼
不,是金曉曉,是金曉曉
“啊”
常安一聲尖叫,原本拽住欄杆的手滑掉,身體徹底翻轉過去,極速下墜,失重,耳邊鶴唳風聲還帶着來自地獄的呼喚,像鬼魅般縈繞在四周。
她說:“走吧,下來吧,跟我一起入地獄”
“不”
常安驚叫,猛地從牀上彈坐起來,而眼前畫面一瞬間被定格,碎裂,又極速消失,靈魂或是思緒被強行抽離,抽到另一個時空。
“常安”
“常安”
意識混亂間聽到有人喊她,她虛虛撐開眼,漆黑中看到很淡一抹光,隨後“啪”一聲,周勀開了燈。
突如其來的燈光刺得常安往後躲,縮到那,臉色蠟白,額頭滲了一層薄汗,渾身更是戰慄不止。
“做噩夢了”
周勀想把她拉近一點,可手剛碰到她整個人就撲過來,雙臂死死纏住他的脖子。
勢頭太快,周勀胸口被撞得一記悶疼,緩了兩秒才知道擡手拍她的後背。
“是不是做噩夢了”
常安不吱聲,只一味往他懷裏鑽,臉貼着他的皮膚,像是急於尋找一絲溫暖,劇烈呼吸之餘恨不得將整個人都掛到他身上去。
周勀也不問原因了,把人摟緊,手掌一下下摸着她的後頸,動作輕柔緩慢。
“好了,好了,沒事了”
他像在午夜安慰一隻受驚過度的貓。
也不知過了多久,常安緊繃的身體終於在他懷裏放鬆下來。
呼吸變緩,變勻。
周勀把人拉開一點。
“怎麼了”
常安低着頭,終於肯開口:“我夢到了金曉曉,她拖着我跳樓。”
周勀眉梢蹙起來,就知道她是做噩夢了。
“好了,沒事,夢而已。”
常安搖頭,“不,很真實,很可怕,她臉上都是血,五官都已經扭曲了。”她戰戰兢兢地用語言描述,眼神裏卻是一片驚悚空洞。
周勀苦笑,可見剛纔那個夢真的把她嚇到了。
他擡手撥開黏在常安額頭的溼發,整張臉都露出來,皮膚透着白,右邊臉上的手印也基本已經褪盡,但並沒完全消腫。
周勀把人往身邊帶了帶,“最近是不是太累”
周勀:“那是因爲姚凱挪用公款的事”
常安擡頭,還沒平復的眼神中稍稍帶了點意外。
她驚訝他居然知道。
周勀:“被我猜中了”
常安緩口氣,思緒收攏,“猜對一半吧,今天晚上楊靜來找過我。”
周勀:“替姚凱求情”
常安:“嗯。”
周勀:“那你什麼打算”
常安:“我沒有答應她。”
周勀:“可你現在猶豫了對不對”
常安擡頭繼續盯着周勀看,瞳孔幽幽地泛着一點晶亮。
周勀被她看得沒轍,泛出一絲苦笑,“行了,我大概已經猜到你的意思”邊說邊把被子攏到常安身上,連帶着把她摟到懷裏躺下。
常安枕着他的肩,將僵硬的身子躺平。
“你猜到什麼了”
“你是怕再出現第二個金曉曉,所以想讓我網開一面,不要把人逼到絕路。”
常安把臉往他胸口貼,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氣味,微微點頭:“嗯。”繼而又問,“會不會讓你很爲難”
“爲難倒不至於,我可以讓法務那邊去銷案,但是你要明白一點,就算不追究他的法律責任,公司也不會再用他了。”
常安連連點頭:“這個我知道。”
“另外,人事也會有相應措施,畢竟公司章程在這,我不能爲了他一個人破例。”
“好,我明白,只要不讓他去坐牢,給他留有一點希望就好。”
周勀被她說得哭笑不得,“聽你這意思倒像是我做得太狠了,總是趕盡殺絕”
“沒有。”常安擡了點頭想解釋,忽而又想到之前金大富和何賓裏應外合採購空心鋼筋的那件案子。
“對了,你現在還跟金大富有聯繫嗎”
“沒有。”
“因爲之前那件案子”
“案子已經結了,該罰的罰,該賠的賠。”
“據說賠得很慘”
“鋼筋生產的幾條線都被封了,賠了大概兩千多萬,但金大富有些家底,如果咬咬牙這個關口應該能夠挺過去,現在弄得妻離子散也全是因爲這兩年他自己作死。”
“妻離子散怎麼會這樣”
周勀愣了下,去撈常安的頭,“好了,這人跟你沒關係,你不用知道這麼多。”
他欲言又止,似乎並不想讓常安去關心這些事。
“另外,我知道你總是嘴硬心軟,所以這次姚凱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下不爲例。”說完又把常安的頭摁到自己胸口。
常安窩他身上笑了笑:“好,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喫飽了撐麼,以後絕對不會再去插手周勀公司裏的事,以她這智商情商和一碰就脆的心,估計一點都抗不了。
“睡吧,明天我早晨還有一個早餐會議。”周勀起身滅了燈。
常安自個兒枕到枕頭上,“最後一個問題。”
“嗯”
“就是”她頓了頓,適應了一點黑暗,“之前的計劃還要進行麼”
“什麼計劃”
“去意大利啊,之前說初二走,我已經查好了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