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4、誰說的婊子無情?
    所有人都驚呆了,紛紛在腦海裏搜尋“二先生”的記憶,可是記憶當中並沒有哪個能讓鬼手忌憚的“二先生”,倒是西涼軍機院有個“秦二爺”,那可是修羅榜上成名多年的高手,絕不可能那麼年輕。

    正不解間,鬼手又開口了,這次還有些恭敬的意味:“二先生來臨安,怎麼也不通知一聲,在下也好設宴爲您接風洗塵。”

    看着七老八十的鬼手對着一個絕不會超過三十的年輕人用敬語,衆人別提有多震驚了。

    李香君更是不可思議地望着燕離,因爲只有她知道,這個年輕人可是對燕離言聽計從的。

    鬼手說完又看向燕離,橘子皮一樣的老臉勉強牽扯出一個笑容,試探道:“這位小兄弟莫非是那位大人的公子?果然是年少有爲啊。”

    魁梧男子正要開口,卻被燕離打斷:“走吧。”

    他只說了兩個字,然後拉着李香君的小手施施然去了。

    魁梧男子一語不發,緊隨而去。

    一直到縣衙外,李香君才終於放下心來,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燕離牽着,不由又羞又惱道:“你想牽到什麼時候?”

    燕離不捨地捏了一把,唉聲嘆氣道:“真想牽到天涯海角,把你藏起來,不然總是能招來蒼蠅。”雖然這樣說着,還是放開了手。

    李香君俏臉微紅,低着頭走下臺階,上了馬車。

    馬車走了幾步,她突然叫停,掀開窗簾,朝步行的燕離道:“你,你還是上來吧……”

    燕離在車伕驚詫的眼神中上了車,車廂不小,他倒也規矩,坐在李香君的對面,只是看着她笑。

    “剛纔,謝謝你。”李香君垂着螓說。

    燕離笑着說:“謝我什麼?”

    李香君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他:“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大可以不管我。”

    燕離攤了攤手,道:“你不是也邀請我坐你的香車麼?香車和美人,可是人生兩大目標,你一下子就幫我實現了,算起來,我還要倒欠你呢。”

    李香君忍不住“噗嗤”一笑,美人一笑,橫生萬千媚態。

    過了會兒,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本來是過路的人,現在嘛……”燕離頓了頓,促狹一笑,“當然是坐車的人。”

    李香君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說便罷了,反正我只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不要跟我扯上太大關係比較好。”

    “你沒發現麼?”燕離道。

    “發現什麼?”李香君道。

    燕離用手指指了指她,道:“你,身上有種普通人沒有的特質。”

    “特質?”

    “就是真名。”燕離朝天指了指,“依我推測,應該是法相一類,與你品性有關。”

    修行者的真名有三個類別,法相是最爲普遍的存在。真名愈是接近於頂級,在修行的過程中,給修行者帶來的好處愈是難以想象。

    這在神州大地是常識,《武策》開篇就寫得清清楚楚。

    李香君自然讀過,她淡淡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燕離笑道:“我的眼睛比較特殊,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李香君別過臉去,她篤定燕離是爲了轉移話題,敷衍自己,便不想與他說話。

    沉默一直持續到青藤院,好多人看着燕離跟她進了院子,紛紛暗感詫異,因爲從沒有一個恩客能在青藤院待兩天。

    直到進了香閣,李香君才反應過來,但這時燕離已經徑自去了書房。

    她跟着進去,道:“你雖是我恩人,可你也不能隨便進我房間吧?我會讓下面的人準備兩間空房,你一直在這裏,媽媽會不高興的。”

    燕離卻看着那幅畫,低聲念道:“但見鬼神蔽日,天無晴光,民心晦暗,故此而亂,遂陷惡魔之甕,冷落清秋,日復日,半寸春霜,尺許白髮……”

    唸完之後,微微驚訝道:“這幅《鬼神》是蒲大師的真跡吧?”

    “你竟能看出真假?”李香君倒比他更爲驚訝。

    這畫名叫《鬼神》,作畫的人叫蒲昌,百年前靈帝時期聲名卓著的丹青聖手,畫上那灰濛濛猶如蝗蟲般的背景,實際上是人們互相傷害,互相傾軋所誕生出來的“惡魔”,那隱隱纖弱的背影,便是靈帝本人了。

    當靈帝見到畫時,竟潸然淚下,立時將蒲大師引爲知己,並提了簡詞在上面。

    燕離道:“蒲大師的作品,看的是意境。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想起一句話:‘人啊,在受到傷害的時候,往往都需要數倍於此的傷害別人,心裏才能得到平衡。’所以我斷定它是真跡。”

    李香君的美眸閃爍着異彩,道:“如果我記得沒有錯的話,這句話出自靈帝的《女人經》。”

    燕離點了點頭,道:“不錯,鬼神盛宴時期,靈帝被困在清秋宮,京都永陵的人心日漸腐壞,最後竟當街械鬥,殘殺,弄刑……靈帝著作《女人經》時有感而發,於是題在了開篇。”

    見李香君盈盈淺笑,他攤了攤手:“你別多想,小時候我孃親經常在我耳邊唸叨,所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那你可以介紹我認識一下,或許我們還能交流一二呢。”李香君掩脣而笑。

    燕離怔了怔,然後一笑,轉身道:“她早已經不在了。”

    他走到玉案前坐下,倒了一杯水。

    李香君這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喜歡看這幅圖,忙轉移了話題,道:“只有永陵人才會深刻懷念靈帝,你莫非是永陵人?”

    燕離道:“我離開永陵已有十二年。”

    背井離鄉,又早早就失去了最愛的人,幾乎就是自己的真實寫照。

    李香君看燕離的眼神愈發柔和,道:“相信你孃親此刻一定在天上看着你。”

    燕離沒有說話。

    李香君只當他陷入回憶之中,正打算去讓人準備兩間空房,卻見燕離握着茶盞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茶水四濺。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茶盞已被“砰”的捏碎。

    “你怎麼了?”

    她突然有些慌,因爲燕離的眼睛突然變得死灰死灰,透出潑天的怨氣,似乎還有無數死靈的哀嚎慘叫,所有慘叫彙集起來,似乎化爲了“還我命來”這四個字。

    那些哀嚎不僅僅是哀嚎,還有着極其狂暴的威壓,李香君被迫連退數步,臉色已是慘白。

    死灰怨氣似乎急欲從燕離的眼睛裏衝出來,燕離無聲仰首,牙根緊咬,怨氣衝不出來,便向上移,移到了額,額上就凸起一條條死灰色的紋路,細看約莫有六條,像擡頭紋似的咒印,而第七條不甚完整,但也在繼續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