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32、小人物的悲哀
    彷彿撥開烏雲見青天。

    隨着阿扎裏的死亡,天上羣星閃爍,投下了些微的光明。

    燕離借這些微的光明,遠遠看着姬紙鳶,笑的沒心沒肺。

    他永遠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笑容,有多麼的開朗,多麼的陽光,多麼的溫柔,多麼的善良。他當然也不知道,姬紙鳶已經被他的笑容迷住,無言的感動,在她的心懷流淌,宛如悄悄拂過的潤物無聲的春風,心湖朦朧,盪漾着青煙細雨,勾勒出青澀的少女情絲。

    可是她的笑容突然僵住。

    因爲漫天的星光,突被一個黑影遮蔽。那黑影並不特別高大,倒不如說她的身材在荒人之中屬於非常纖細的類型。

    在些微的光明之中,燕離瞧見一個長得熱辣妖豔,卻又充滿爆發力的女荒人,她幾乎是凌空飛度,斬斷了他和姬紙鳶之間的橋樑。

    “荒神軍團副統帥倉央,來給諸位送葬!”

    燕離看見薩爾瓦露出了喜色,但很快就變得慘白,因爲那個女荒人在和懸崖齊平的高空中凌空擊出一拳。

    肉眼可見的暗色光波,比夜色更暗,卻比星光更耀眼,宛如一顆暗色的璀璨的流星,落向了峽谷。

    燕離看見王川伸出一隻手,將趙啓平往營地的方向扔了出去,然後整個峽谷裏的所有人,不管是西山營的將士還是荒人軍團,不管是西山營最強的胡不歸還是荒人軍團最強的薩爾瓦,統統都碎成了肉醬。

    他再也看不到什麼了,因爲他已暈過去。

    幾乎剛閉上眼睛,他就馬上睜開,可是環境已是大變樣,身下不是潮溼中帶着血腥味的泥土,而是充滿腐朽味的木板牀。

    這是一個鐵牢,陽光從斑駁的老舊牆壁上的緊窄的鐵窗投進來,卻分外的熱辣。

    只有正午的陽光纔會如此熱辣。

    燕離霍然坐起來,卻又躺了回去,因爲劇痛,因爲丹田空虛導致的天旋地轉的暈眩,他覺得口乾舌燥,喉嚨幾乎要冒火。

    以手背貼額,非常燙,這是傷寒,也是熱症,不用想,一定是脫水造成的併發症。通常情況下,修行者和這些疾病是無緣的,當然也會有例外,那就是受傷。

    燕離首先受了重傷,加上元氣透支,纔會造成脫水症。

    摸了摸身上,東西都已經被蒐羅一空,療傷的丹藥自然也不例外。

    “燕兄,燕兄……”旁邊傳來一個充滿喜悅的呼喚。

    燕離聽出是趙啓平,勉強坐了起來,就看見他被關在隔壁的牢房裏,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忍不住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被俘虜了?”

    趙啓平的笑容一僵,咬了咬牙,憤怒地說道:“這裏是容城關押戰犯的黑水院!他們把我們當做了荒人的奸細,因爲他們不認爲燕兄能殺死阿扎裏,也不相信荒人會自相殘殺!”

    燕離目光一寒,突然道:“我的侍女呢?”

    趙啓平充滿歉疚地說:“當時我被王校尉摔回營地,就暈過去了,醒來後就被押到了這裏,之後發生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

    燕離道:“那荒人自稱倉央,你可認得?”

    “認得!”趙啓平道,“她是阿古巴的女兒,荒人的二公主殿下,荒神軍的副統帥,手底下有一萬個荒人精銳,是降龍軍團最頭疼的大敵。”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思索着道,“我昏迷過去之前,依稀聽到燕兄的侍女說了一句話。”

    燕離追問道:“什麼話?”

    “好像是說:放了他們,我跟你走。”趙啓平說完,滿臉疑惑,“燕兄的侍女到底是什麼人?倉央怎麼會爲了她專門跑一趟?”

    燕離的心猛地往下沉落,他知道,一定是有人泄露了姬紙鳶的身份,那個人還在背後推手,把他關到了這裏,爲的就是隱藏這個祕密。

    可是,就算他現在把姬紙鳶的身份說出來,除了少數幾個,根本沒有人會相信他,誰會相信一個強盜呢?

    “該死!”他怒極攻心,猛地一拍木板牀,氣血翻涌之下,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燕兄,你怎麼了?”趙啓平嚇了一跳。

    燕離已經大叫起來:“來人!快來人!”

    兩個獄卒從拐角出現,滿臉的不耐之色:“幹什麼幹什麼,想造反啊?”

    燕離冷冷道:“我要見張之洞,立刻馬上!”

    “嚯喲,好傢伙,區區一個奸細,開口就要見咱們元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個獄卒嗤笑着道。

    “他怎麼敢照自己?”另一個獄卒笑道。

    “爲什麼不敢?”

    “因爲他是個賣國賊,所以一照自己,就會被自己卑劣的人格和軟弱的骨頭給羞愧得暈過去。”

    趙啓平罵道:“你們在胡說什麼狗屁!如果不是燕兄擋住阿扎裏,容城現在已經失守了!”

    獄卒蔑視着他道:“不用幫着他臉上貼金

    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趙啓平怒道,“你們如此對待功臣,眼中還有王法嗎?”

    “王法?”兩個獄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低聲笑起來,“告訴你,在容城,在黑水院,我們哥倆就是王法,——開門,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嚐嚐咱哥倆的‘王法’。”

    另一個嘿嘿冷笑着取出鑰匙,打開了趙啓平的牢門。

    第一個獄卒走進去,從腰間解下一條長鞭,“啪”的抽在趙啓平身上。

    趙啓平被抽得抱頭鼠竄,卻不敢反抗。

    燕離深深感受到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淒涼。他丹田裏的元氣涓滴不剩,或許是因爲傷病,元氣並沒有在他昏迷的時候自動恢復,狀態十分的糟糕。此刻別說拔劍殺人,就是這鐵牢,他也衝不出去。

    “住手!”他厲聲道:“我是聖上欽點的執金吾,打殺你們不需要任何理由,要試試嗎?”

    那獄卒一聽,臉色微變,終究還是住了手,冷笑着:“現在暫且放過你們,待勾結荒人的罪名坐實,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謝,謝謝……”待兩個獄卒走遠,趙啓平顫聲道。

    “爲什麼不反抗?”燕離冷冷看着他,“以你的實力,完全可以殺了他們!”

    趙啓平用力地握了握拳頭,然後鬆開,低聲道:“我和你是不一樣的,如果我殺了他們,我的村子,還有我的爹孃,都會遭到傾覆之禍。”

    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燕離只好沉默。

    這時拐角處再次傳來腳步聲,不過這回只有一個,而且聲音很輕。

    那人從拐角走出來,提着一個食盒,卻是葉晴。

    燕離站起來道:“先生呢?快把她叫來,我要立刻出去!”

    “你都這副慘狀了,還要出去?出去幹什麼?”葉晴翻了個白眼,“在你派的援兵到來之前,統領被張元帥派出去執行祕密任務了。”

    這難道是巧合?

    “老匹夫!”燕離咬牙怒罵。

    葉晴驚訝道:“你罵張元帥幹什麼?就算是我,也要懷疑你們。還有啊,他老人家說了,要等統領回來,再商談你的事,現在只是暫時關着你。行了,我帶了點喫的還有傷藥,你先喫飯療傷,有什麼冤屈,等統領回來,一定會幫你主持公道。”

    她把食盒伸進牢裏放下。

    但是她的手突然被抓住。

    “放開。”她挑了挑眉。

    “難道你以爲我會是奸細?”燕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葉晴道:“我從來不會輕易下定論。有我在外面守着,你的安全不成問題,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燕離凝視着她:“我要立刻出去!”

    葉晴皺眉與他對視,想了想道:“給我一個理由。”

    燕離沉聲道:“晚了就來不及了!”

    “這也能算理由?”葉晴簡直哭笑不得。

    她想了想,道:“你先放開我。”

    燕離放開。

    她站起來道:“你現在連外面的獄卒都打不過,先喫飽肚子,養足精力,我再替你想想辦法。”

    燕離知道她說的很有道理,只好勉強按捺住焦躁的心,先吃了些東西,服下傷藥,然後盤膝坐在木板牀上,強行運轉劍心具象的附屬法門“空幻輕靈”。

    這道法門優缺點同樣強大。它的優點在於,不管你有多麼煩躁,心神有多麼不安,都能讓你強行進入觀想狀態。

    要知道,有的修行者在觀想之前,都要焚香沐浴,淨化心靈,否則很難進入狀態,即便進入,收效也會大大減弱,甚至一個不小心,可能會走火入魔。

    修行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它的缺點在於,那些煩躁和不安並不是真的消失不見,在你退出觀想的時候,如同潮汐般,會以更加猛烈的勢態反撲過來。

    如果經常這樣做,會形成一種依賴,長此以往,就會忽略心靈的修養。

    如果不是特別需要,燕離不會動用此法門。

    這時候在冷靜狀態下,他對自己方纔的表現後悔得簡直想去撞牆。

    他當然不會真的去撞牆,只是冷靜下來後,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都好像有某種脈絡,連接着某個終點。

    而且有幾個疑點浮上了腦海。

    其中最大的一個疑點便是西山營。按照道理說,西山營即便真的沒有任何戰事,如此戰略要地,以張之洞的謹小慎微,他真的會讓西山營成爲一個有名無實的據點?

    PS:感謝此生願同摘星的打賞支持。其實每天都想沉浸在碼字中,每天都想加更,但總有各種意外。。有時候是因爲忙碌,有時候是因爲思路不暢,有時候是應酬,有時候心情不好……唉,想當一個全職的碼字工,也不可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