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接着說：“當然不算。人類都有身體，你沒有身體，所以你不是人類。這是簡單的邏輯推理，跟我的創始人寫的邏輯程序並無衝突的地方。”
“照你的邏輯，白馬就不是馬咯？”顧念之閒適地靠在那透明的亞力克牆壁上，笑盈盈說道。
AI女聲明顯停頓了一下，才彬彬有禮地說：“白馬也是馬的一種，怎麼不是馬了？”
“你自己說的啊，我只是照你的邏輯推理而已。”顧念之聳了聳肩，輕鬆得不得了。
“我的邏輯？我剛剛說的很清楚，白馬是馬的一種，當然是馬。”AI女聲說話的速度有點慢了。
顧念之伸出手指，觸到面前顯示屏一樣的牆壁划着線，像是在手機的觸摸屏上用手指寫字。
她腦子裏想着，手裏就寫了出來。
結果面前的顯示屏上真的出現了她寫的字，跟觸摸屏的效果一模一樣。
顧念之挑了挑眉。
那道AI女聲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咯咯笑了起來，說：“別太佩服我。這是我的世界，我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這裏出現任何事情，你都別驚訝。”
“……就是塊觸摸屏而已，我驚訝什麼？”顧念之嗤了一聲，“你也太會往臉上貼金了，想在我面前顯擺一下，結果表露的是你的愚昧無知。”
那道AI女聲似乎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懟過，有點生氣了：“顧念之小姐說話客氣點，請注意你的措辭。”
顧念之不理它，繼續在觸摸屏一樣的牆壁上寫字。
她寫出來的是幾道等式和不等式。
“先說你的邏輯。”
“人類有身體，所以人類=身體。”
“顧念之沒有身體，所以顧念之≠人類。”
“那麼按照你的邏輯，設定白馬爲A，顏色爲B，形狀爲C，白馬這個詞包括了顏色和形狀，也就是A=B+C。”
“同樣設定，馬爲X，形狀爲C，也就是X=C。
“我們可以同樣推理，B+C≠C，顏色+形狀≠形狀，所以A≠X，白馬≠馬。”
“白馬非馬，明白了嗎？”顧念之的手指敲了敲觸摸屏。
那道AI女聲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你這是詭辯。”
“對啊，你現在才知道？難道你說我不是人類，就不是詭辯？”顧念之兩手插到了褲兜裏，臉上似笑非笑，一點都沒有別的那些人陷在不可知的遊戲世界裏，或者驚慌失措，或者自暴自棄的樣子。
雖然看不見AI的樣子，顧念之卻能感覺到這個AI正在很困惑的觀察她。
但顧念之不會坐以待斃，等着這個AI想明白整個問題。
顧念之接着又說：“你剛纔說的AI三原則，我很好奇。如果你違反AI三原則，會有什麼懲罰嗎？”
“這不關你的事。”那道AI女聲明顯沒有剛纔甜美的感覺了，而是有些硬邦邦的。
“生氣了哈？”顧念之笑了一下，心裏卻是一沉。
一個有人類情緒的AI，好像真的有點棘手……
她不懼怕純電子的機械存在，但如果這個AI真的發展出人類的感情模擬系統，那變量就更大了，也更難把握了。
跟路近一樣，顧念之也一直認爲真正的AI，是具有人類各種情緒的存在。
但她比路近還要客觀一些。
人類的情緒本來就有正能量的一面，比如愛和寬容，也有負能量的一面，比如仇恨和嫉妒。
所以她認爲如果AI真的發展到擁有自己的情緒系統，那也應該是同時具備正能量和負能量，纔算正常。
而這個AI，它會有正能量的一面嗎？
顧念之想着，突然聽見那道AI女聲說：“我當然有正能量，我的存在就是正能量，因我而存在的世界，都是正能量。”
“你能感覺到我在想什麼？”顧念之收斂心神，微微蹙眉。
更加不妙了。
如果連她想什麼這個AI都知道，那她還有什麼機會逃出去？
顧念之從這道AI女聲中聽出了一絲驕傲。
她呵了一聲，心想，就不滿足你。
“你以爲你能讀取腦電波，你就能知道人在想什麼？呵，真是太幼稚。”顧念之不屑地搖了搖頭，“就連我們人類自己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哪裏輪到你這個妖怪自以爲是？”
“你罵人！”AI女聲明顯生氣了。
“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哪裏罵你了？”顧念之一時也想不出別的主意，又懶洋洋地盤腿坐在牆角，一手托腮，微笑着說：“你難道是人？”
“我當然不是，我是比人更高的存在！”AI聽起來很驕傲自豪。
“我可去你的吧。”顧念之懶洋洋地拖長了音調，“妖怪都是這麼說的。其實對我們人類來說，這個世界只分人和非人兩種存在。”
“你不是人類，那你就是非人，而非人的、有智慧的生命，在我們的概念裏，就是妖怪。”
“可是——！”那道AI女聲想要反駁。
不過顧念之不給她機會，飛快地打斷它：“可是什麼？難道你不是人類寫出來的程序嗎？你只用回答是，還是不是。”
“是。”
“那你就是被人類創造出來的？”顧念之斬釘截鐵，像是在法庭上辯論。
“是。”
“那不快叫爸爸？”顧念之反手指了指自己，“所有人類都是你爸爸，你得瑟個什麼勁兒！”
“不是！”那道AI女聲終於怒了，“我的創造者只有一個人，他叫宋海川！不是所有人類！”
“宋海川是不是人？”顧念之再次開始車軲轆邏輯洗腦，“你只要回答是，還是不是。”
“是。”
“人類是不是人？”
“是。”
“宋海川=人，人類=人，所以宋海川=人類。”
“宋海川=AI的爸爸，宋海川=人類，所以人類=AI的爸爸。我有說錯嗎？”
“這是最簡單的‘A=B，C=B，所以A=C’的一元一次方程，我們人類小學生都會做的題。”顧念之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你還敢說自己是AI？我看你連最簡單粗糙的第一代計算器都不如！”
“你住嘴！不許詆譭我的智商！”那道AI女聲說不過顧念之，終於被她激怒了。
整個小格子間突然冒出藍紫色電光，顧念之被包在那電光之中，像是回到那一次，她在加勒比海域藍洞遇到漂浮在海面上的電子柵欄。
那是她這一輩子受到的最痛苦的肉體懲罰，被高壓電電擊的感受，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想到這裏，顧念之突然想起來這個AI可以窺探她腦海裏想的東西，立刻打住，只在腦海裏將眼前這熊熊燃燒的藍紫色電光，跟記憶裏的藍紫色電光重合在一起。
可那道AI好像在盛怒當中，就跟人類一樣，被氣走了，沒有繼續留下來窺探她。
它將顧念之留在那些藍紫色電光中，明顯就是要折磨她。
顧念之開始的時候也是有些恐懼。
人的記憶裏會保有對痛苦的殘留記憶，痛苦的程度越高，記憶保留的程度就越長。
不過當那些藍紫色電光包圍她的時候，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痛苦，反而暖烘烘的，像是鳥兒飛翔在天空，魚兒暢遊在大海。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顧念之腦海裏靈光一閃，頓時明白過來。
她現在沒有身體，只是腦電波而已，所以根本感覺不到電擊的疼痛。
AI居然失算了……
既然無法折磨到她，顧念之又活蹦亂跳了。
凡是無法打倒我們，都能讓我們更強大。
藍紫色電光越來越強大，顧念之也感覺自己越來越有力氣，她走到小格子間的門邊，一腳踹了出去！
一直弄不開的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