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安寧看時間差不多了,提出來要回去。

    她換了衣服出來。聞裕說:“一起喫飯啊。”

    紀安寧拒絕了。

    “只有休息的時候能給我外婆做點新鮮的飯菜。”她說。

    “那連我的一起做了唄。”聞裕想耍無賴去蹭飯。

    紀安寧無情地拒絕了:“不行。”

    聞裕還想說什麼,紀安寧說:“算了吧,家裏有病人,真的不適合請人到家裏喫飯。”

    她語氣誠懇,倒不是敷衍。就家裏面因爲外婆不衝馬桶造成的那個氣味,估計聞大少爺一口飯都喫不下去。

    聞裕這才無奈作罷,跟她說:“衣服別忘了帶回去。”

    紀安寧頓了頓,說:“這次謝謝你的福利,但是以後不要給我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去買些衣服的。”

    紀安寧貼身的t恤多數緊小裹身。前世孫雅嫺是譏諷過她的。

    “天天穿那麼性感,打什麼主意呢?”她說。

    其實紀安寧的衣服本身都是樣式普通的衣服,就是碼數小,裹身,就顯得性感。

    但紀安寧這次卻是誤會聞裕了。

    聞裕根本不是因爲紀安寧穿衣性感纔給她買新衣服,他是週一的時候聽紀安寧問是不是“穿運動褲就可以”,猜到紀安寧沒有專門的健身服,然後又在買健身服的時候,順手買了兩身衣服而已。真的就是順手而已。

    聞裕一點都不嫌棄紀安寧穿的衣服過於性感,他喜歡着呢。

    反倒是被紀安寧這麼一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凝目看去,忽然發現紀安寧的t恤胸前有些痕跡。乍一看還以爲是漬上了洗不掉,他這會兒凝目細看,才發現,原來不是漬上了什麼東西,而是胸口處原本衣服的logo被洗掉了,剩下了一點點的痕跡。

    仔細看,還能看出那logo的形狀,是個很大衆的運動品牌。對聞裕來說是便宜的,但對紀安寧的經濟水平來說,卻肯定是貴的。

    聞裕盯着紀安寧的胸口,眯起眼睛:“你這個衣服”

    他的眼神讓紀安寧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她不退還好,她這一退,聞裕按捺不住了。

    “讓我看看。”他伸手就摟住紀安寧的後頸按住,翻開了她的後領。

    “喂!”紀安寧掙脫開,臉頰通紅,怒目圓睜。

    但聞裕已經看到了,尺碼是機繡,雖然洗得脫了些線,還是隱約看見了——kids。

    “童裝?”他樂了。

    “大童裝!”紀安寧按住後領瞪他。

    大童裝和童裝可不是一回事!有些品牌也叫少年裝。

    聞裕直樂:“你這什麼時候的衣服?”小學嗎?

    紀安寧“哼”了一聲:“初中。”

    那時候她親爹還在,家裏的條件還很好,喫穿住行都很好。那時候買的衣服質量也好,穿了好幾年了,都還沒壞。就是有點緊小。

    原先還行,她高中之後,胸部發育得太快,把衣服撐得鼓鼓的,一下子就把身體的形狀從單薄的平板變成了玲瓏有致。

    想起來那個“揹着外婆來上學”的報道就是說,紀安寧的爸爸在她初中的時候生意失敗失聯了,聞裕反應了過來。

    但他看着紀安寧眉眼間,似乎並不介意。她只惱他瞎動手。

    想想也是,她要是介意,像那種宣傳性的報道,記者圍着拍她鞠躬感謝領導的樣子,簡直就是公開處刑了。

    聞裕既慶幸紀安寧豁達,能淡然面對,又忍不住心疼她這幾年的遭遇。

    他聽陳浩八卦過,說開學第一天,紀安寧被主任叫上講臺,要她給全系新生講話、表決心呢。

    真他媽狗屎。

    聞裕動動嘴脣,紀安寧看到,搶先說:“我說了,你別給我買衣服了,我自己會買。”

    紀安寧打好幾份工,也不是真的就窮到喫不起飯買不起衣服的地步了。但紀安寧有個毛病,她把錢看得特別緊。

    比起花錢,她更愛存錢。花錢讓她心慌,存錢讓她心安。

    上輩子,她連個微波爐都捨不得買。

    沒辦法,從她親爹卷錢跑了,從她和外婆被從原來房子裏趕出來,在棚戶區租了個漏風漏雨的小黑屋那會兒,她一下子從衣食無憂變成了家徒四壁,那時候起,她就把錢看得特別緊。

    後來雪上加霜,外婆腦子開始糊塗,開始由她來負擔兩個人的生活。紀安寧就更是能不花就不花,能存就存。

    她始終都覺得,衣服既然還能穿,幹嘛還要花錢買新的?

    但其實,無論是喫食還是衣服,都有貴賤。不買貴的,也可以買便宜的。

    不買商場裏幾百塊的t恤,還可以去早市買18元一件的肥大文化衫。

    但紀安寧就是捨不得。她倒是捨得給外婆花錢,但她對她自己,已經節儉到了堪稱“摳門”的地步,近乎病態了。

    前世,她沒覺得這樣有什麼錯,直到後來她死了。

    那些辛苦省下來的微薄積蓄存在銀行卡里,沒人知道。聞裕把外婆送到養老院的時候,根本沒從那個家裏拿走任何東西。

    她對自己苛刻的節儉,都成了沒有意義的事。

    聞裕給她買的新衣服提醒了她,這輩子,她要改。

    聞裕終是答應了紀安寧不會亂給她買東西,也沒能跟她回家喫成飯。

    紀安寧回家做飯收拾,安頓外婆睡了午覺,鎖門離開,去了咖啡館。

    她平時是不上下午班,只上晚班的。但現在是黃金週大假,店裏忙,她多加了一班,從下午上到晚上。

    假期果然特別忙碌,一下午紀安寧都連軸轉。到了喫晚飯的時候才喘了口氣兒。

    “累了吧?”舒晨問。

    舒晨也在後廚跟紀安寧一起喫晚飯。他也累得夠嗆,但累得心甘情願,他是老闆,越累越有錢賺嘛。

    “還好。”紀安寧喫得很快。

    這種工作強度她早就適應了。平日裏她就比別人更勤快,幹活更主動,一直讓舒晨覺得撿到了寶。

    紀安寧飛快喫完,就想去前面幹活了。舒晨心疼她,反而拉住她:“休息一會兒。”

    這一下午,紀安寧幹得活最多、最累,舒晨心明眼亮,心裏有數。

    老闆發話了,紀安寧就安心地歇一會兒。她想起來問舒晨:“店長,你知道有什麼別的工作適合女孩做的嗎?”

    舒晨問:“給誰找啊?”

    紀安寧說:“給我自己。”

    舒晨意外:“你還能擠出時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