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紀安寧說:“明天我想回去上學。”

    聞裕很支持:“好。”他覺得,紀安甯越早恢復正常的生活越好。

    紀安寧躊躇片刻,說:“我想申請學校的宿舍。”

    聞裕想都不想地拒絕:“不行。”

    華大家屬樓那個房子裏面,已經沒法住了,除非從新裝修。而且最初,原本就是爲了安置這個和外孫女不離不棄一起來上學的老人,學校方面才安排了這個房子。外婆離世了,學校也應該不會再讓她繼續使用這個房子了。

    紀安寧等於是失去了容身之所。

    她會想申請宿舍,也是很自然的想法。她現在住在聞裕的住處,可如果要長久住下去,便是同居了。

    即便是對已經有了親密關係的情侶而言,同居也是很大的一步跨越。

    而紀安寧和聞裕之間的關係,又更是一言難盡。

    這幾天,聞裕和紀安寧雖然同被而眠,卻沒再做過任何事情,連親吻都沒有。

    在巨大的變故中崩潰,在痛苦中如動物一般想要從別人身上汲取溫暖和生氣,證明自己還活着。然而荒誕過後,迴歸現實,他們身上都還揹負着親人的喪事。

    迴歸爲人,自然要恪守人的行爲準則。

    不要說紀安寧,便是從來都對**十分坦然的聞裕,也完全的收斂起來。

    紀安寧覺得眼前並不是他們關係朝前邁進一大步的好時機,也的確是這種情況下自然而然的想法。

    但聞裕的拒絕是根本沒有商量的。

    “不行。”他說。

    他伸出右手撫上紀安寧微垂的後頸:“你就住在我那兒,小高可以每天接送你。”

    他的手掌很有力,霸道慣了。

    車子在紅綠燈處停下,聞裕轉頭看她。掌心的力道放輕,溫柔了起來。

    “別胡思亂想,想得越多就越亂。現在這會兒,你一個人跑回學校住,我能放心嗎?”他說,“肯定放心不了。我有好多事要處理,還要掛心你,我多累啊。你就好好的住在我那兒,好嗎?”

    紀安寧並不執着於這件事。她提出來,本也就是在和聞裕商量。

    聞裕堅持,她就點頭說:“行。”

    聞裕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溫聲說:“你先住着,等過了這段時間,你要是還想搬回學校,我都聽你的。”

    他聲音溫柔,卻並不是在哄人。

    紀安寧察覺到,聞裕變了。

    從前,他爲了照顧她的自尊心,想着法子給她錢給她東西,兜着圈子想爲她做些什麼。但他所做的一切裏,都透着刻意。

    那照顧只是策略,是爲了迎合,並非發自本心。他的內心裏,是恨不得給她一張黑卡,讓她刷刷刷、買買買的。

    但是現在,他說“我都聽你的”,語氣平靜且真誠。打從內心裏尊重她的意願,並沒有將他的意志強行或者曲線地加在她身上的企圖。

    回到住處,聞裕站定,對她說:“開門。”

    紀安寧無奈一笑,伸開手掌貼在門禁上,掌紋掃描通過,門禁打開了。

    聞裕扶着她的肩膀推她進去:“回家了。”

    他真的變了。

    這樣的聞裕,是紀安寧從前不熟悉的聞裕。

    但這樣的聞裕,跟她貼得更近,跟她心意更加相通。

    而晚上入睡時,聞裕也在想,紀安寧變了。

    他安排高助理接送她上學,紀安寧竟然毫無異議平靜地就接受了。她那些倔倔的棱角,剛硬的脊骨,彷彿都在那場大火中被熔去了。

    聞裕心酸,心疼。

    他把她抱在懷裏,讓她在他懷抱中入睡。

    她失去了外婆,但是她有他。

    過去,她要撐起外婆。她必須剛硬。

    現在不用了,聞裕想,在他的懷中,她可以柔軟,可以以嬰兒般的姿態入睡。不需要去保護誰,照顧誰。

    從今以後,由他來保護她,照顧她。

    紀安寧回到學校上學。學校已經開學有幾天了,同學們都已經聽說了她的事。

    但幸好,沒有人過度誇張的來表示同情或者哀悼。大家的態度都還挺自然,熟悉的人大多說一句“節哀順變”,或者“有事要幫忙,跟我們說”。

    紀安寧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這其實是孟欣雨在她回來前就跟班裏的同學打過招呼的緣故。

    同學們都不知道孟欣雨媽媽去世了。孟欣雨比誰都更明白,這種時候,那些過度的憐憫和同情,更讓當事人痛苦。

    所以她提前給同學們打了預防針。

    中午喫飯,白露端着盤子,看看陳浩那邊,又看看紀安寧和孟欣雨,有點猶豫。

    孟欣雨一看陳浩那邊沒有聞裕,便說:“你去吧,我和安寧說說話。”

    女孩子們的小團體中,誰跟誰更近,誰跟誰稍疏遠,大家自己心裏都有數。白露點點頭,往陳浩那邊去了。

    這種開導剛失去了親人的同學的重擔,她也的確扛不起來,還是交給孟欣雨比較放心。

    “聞裕今天怎麼不在?”孟欣雨問。

    這些天沒看見紀安寧也沒看見聞裕,她還以爲紀安寧回來了,聞裕也跟着一起回來呢。結果只有紀安寧一個人,聞裕不見蹤影。

    “他家裏有事,最近暫時不來學校了。”紀安寧說。

    孟欣雨順口問了一句:“什麼事啊?”

    紀安寧輕聲說:“他媽媽去世了。”

    孟欣雨一口夾到嘴邊的米飯就喫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嘆氣說:“今年到底是個什麼年啊?”

    大凶。

    孟欣雨的媽媽病了很多年了,孟欣雨父女對她的離世都早有心理準備。這也就罷了。

    怎麼突然一下子,紀安寧的外婆、聞裕的媽媽,也都沒了?

    孟欣雨真是連喫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她也不去追問聞裕媽媽是怎麼回事,人都沒了,問是怎麼沒的,有什麼意義呢。

    倒是對紀安寧,她詳細的問了:“你現在住在哪?以後要住宿舍嗎?”

    紀安寧搖頭,說:“我住在聞裕那兒。”

    大一就同居嗎?孟欣雨覺得有點早,但紀安寧情況特殊,她又覺得有聞裕照顧她或許更好一點。

    紀安寧說:“喫飯呀。”

    孟欣雨才又重新拿起筷子。

    這話題太沉重,紀安寧岔開,問:“我不在這幾天,學校有什麼事嗎?”

    “學校能有什麼事兒。盛世安寧,歲月靜好唄。”孟欣雨說,“對了,白露換了個新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