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時大明未免多事,封了就是封了,其他五位兄弟也只好忍氣吞聲,不敢明面上表示反對。但是,覺昌安只得了個名義,事實上他除了赫圖阿拉老城(現在的赫圖阿拉是努爾哈赤翻新擴建的),其他五個寨子根本不聽他號令。
寧古塔部本來就很弱小,再這麼一搞,覺昌安的實力自然就更可憐巴巴了。再加上福滿還在世時,覺昌安爲了表現自己的才能,曾經建議讓三哥索長阿出使哈達,與萬汗王臺聯姻,結果索長阿之子與王臺的女兒成婚,兩部形成了聯姻關係。
這件事當時影響很好,因爲寧古塔當時被董鄂部侵略,無力抵抗,與哈達的萬汗聯姻之後,寧古塔再派索長阿出使哈達,向哈達借兵報仇。王臺隨即答應了索長阿的請求,派出了一萬軍士協助覺昌安兄弟前去攻打棟鄂部。
在這次對棟鄂部實施的軍事打擊中,覺昌安兄弟六人攻掠棟鄂部村寨,滿載人畜而歸,一時在女真諸部中名聲大振。而覺昌安家族與棟鄂部的仇怨卻愈積愈深——努爾哈赤之前攻打董鄂氏就用上了這個藉口,不過大明沒聽罷了。
然而這件事導致了另一個麻煩,即與王臺聯姻的索長阿聲勢大漲,反而讓覺昌安這個建州左衛名義上的首領危機感加劇。無奈之下,覺昌安只好另闢蹊徑,去和當時崛起的建州右衛首領王杲聯姻——這事之前說了,這裏就不多說。
再後來就是王杲身死,覺昌安與其子塔克世也死於意外,努爾哈赤則隨之繼承並起兵向尼堪外蘭報仇。此時的努爾哈赤因爲祖、父死得比較冤,得到了李成梁賜予的30道敕書、30匹馬,家族內部道義天平被利益動搖了。
由於尼堪外蘭當時被認爲是大明打算扶植的所謂“滿洲主”,其餘五祖家族或是擔心努爾哈赤的復仇之舉給家族帶來血光之災;或許是他們更習慣於如何在別人佈置的棋局內攫取更多的個人利益,而無意、更不敢打破舊有的利益格局,總之當努爾哈赤起兵要向尼堪外蘭復仇時,本該是天生盟友的親戚們似乎忘記了覺昌安和塔克世的死,紛紛站到了仇人的一邊。
五祖子孫們先是聚集於堂子(滿洲人祭天的場所),對天盟誓要殺掉努爾哈赤,並前去投靠得到明朝支持的仇家尼堪外蘭,繼而不遺餘力地開始針對努爾哈赤的剿殺活動。
他們挑唆努爾哈赤的盟友背棄盟約、暗地裏爲尼堪外蘭傳遞消息、幾次派刺客暗殺努爾哈赤、繼續勾結哈達部襲劫努爾哈赤所屬的城寨,又將努爾哈赤當時最爲信賴的親密戰友、親妹夫噶哈善哈斯虎設計殺害。
這其中,對努爾哈赤而言最危險的當然是針對他個人的刺殺。那麼,這一家族中謀害努爾哈赤的人都是誰呢?曹簠的述說與後世史書的記載八九不離十。
後世的史書至少有如下記載:“五城族人康嘉、李岱等糾哈達兵來劫瑚濟寨,太祖使安費揚古、巴遜率十二人追之,盡奪所掠而返。”
“先是龍敦唆諾米納背約,又使人殺噶哈善哈思虎,太祖收其骨歸葬。”
“六祖豹石之子康嘉與綽其達焦鄯等同謀,請哈達國兵令渾河部招加城主李岱導引(李岱亦宗人),劫太祖所屬之胡吉寨而去。”
“有長祖、次祖、三祖、六祖之子孫同誓於廟,欲謀殺太祖。”
“有三祖之子龍敦,預差人報與李岱,遂聚兵登城,張號待敵。”
“龍敦唆沙木張日沙木張乃太祖庶母之弟。”
“兄弟中皆與龍敦同謀,竟無同一往者。”
也就是說,除去努爾哈赤這一支,其他五祖都有參與。而參與者龍敦、李岱出現最多,說明了其應該是主要成員。
在這裏頭,龍敦爲三祖索長阿第四子,而李岱爲三祖索長阿長子。這也說明了三祖索長阿是努爾哈赤家族除了覺昌安一支以外實際上的首領,對努爾哈赤的謀害是以三祖爲中心,其他四祖都有人員參與。
此事雖然因爲當時孟古哲哲還年幼而不能立刻成婚,但楊吉砮給了努爾哈赤不少軍事援助是很明顯的。所以五祖之所以能抗衡擊敗了尼堪外蘭的努爾哈赤,除了此前努爾哈赤力量不強的因素之外,還有哈達與葉赫正在爭奪霸權的緣故。
然而隨着哈達日益衰落,努爾哈赤又因爲高務實的設計而親手殺了準岳父楊吉砮,雙方的背後靠山實際上都已經沒了。
此時顯然只能靠硬實力說話,然而努爾哈赤又神速滅掉了渾河部,實力再增。接着就到了近期,努爾哈赤再次吞併了哲陳部,並且入侵董鄂部“復仇”,且終於取得一城。
實力的天平已經明顯向努爾哈赤傾斜,五祖家族早已落後。與此同時,索長阿本人還死了——正常死亡。於是反對努爾哈赤的五祖力量轉而以老六寶實爲首,苦苦支撐着不肯與努爾哈赤“同流合污”。
他們這個態度,既是一時半會沒法轉變立場,也是因爲努爾哈赤惹惱了大明,於是起了觀望之心。
按理說,此時直接投靠大明當然是最佳選擇,可惜有一個麻煩:大明對女真搞“分而治之”也是看碟下菜的,五祖這股力量就算加在一塊兒也不夠看,所以他們居然因爲“不好意思”而沒有主動來找曹簠。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即努爾哈赤設計擊敗李成梁之後,五祖家族可能都受到了驚嚇——不是因爲努爾哈赤的實力很強大,而是覺得這下子大明可能要再來一次“成化犁庭”。
要知道,大明對他們從來談不上仁慈。成化犁庭之前,憲宗皇帝的命令甚至是“搗其巢穴,絕其種類”!
現在努爾哈赤鬧出這麼大的亂子,就算自己五家跑去找大明輸誠,怕是大明也不肯聽他們解釋啊!萬一曹大帥直接一聲令下“拖出去砍了”,那可怎生是好?死得也太TM冤枉了。
於是他們乾脆縮起頭來當烏龜,指望着萬一努爾哈赤頂住了這一波,他們也就僥倖死裏逃生。至於去找大明說明情況,不如等到那時候再說。想必如果有那麼一天,大明應該還是會歡迎他們——畢竟他們是寧古塔家族內部努爾哈赤的反對派,還又一定的利用價值。
曹簠這麼一解釋,高逸民還有什麼不明白?當時便笑了起來,對曹簠道:“既然如此,草民建議總戎這便派人去知會努爾哈赤一聲,就說如果他不接受剛纔的提議,那咱們就打破赫圖阿拉,然後讓他那位六祖——叫什麼來着?”
“寶實。”曹簠答道。
“哦,對,寶實——咱們就讓他做建州左衛的指揮使。”高逸民笑道:“想必這樣一來,努爾哈赤應該對自己的處境有個清醒的認識了。”
那是當然,按理說明廷之所以經常殺了老子又讓兒子繼承,無非是堅持以夷治夷,以免這些“夷人”連個首領都沒有,出了事找不到一個能擔責的。
現在寶實既然也是福滿的兒子,出任建州左衛的首領在名義上也沒有問題,而且他是現在“五祖家族”內部的首領,由他主掌左衛,底下的“夷人”也不至於有很大的反抗之意。
高逸民是高務實的代表,曹簠見他認可,自然不怕擔責,立刻道:“好,既然如此,我這便分頭行事,一來派人知會努爾哈赤兄弟,一來派人把寶實叫過來。”
“有勞曹總戎費心,草民這邊也會立刻給老爺回信,稟報這一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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