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49章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下)
    申大學士府中,王錫爵氣得打轉,甚至連平時的宰相氣度都快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時不時咬牙切齒的痛斥幾句。

    申時行本人也是面沉如水,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若非天生的好脾氣打底,這會兒估計也得開罵。

    下人們老早就知道氣氛不對,一個個早就趁機溜得遠遠的,生怕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話,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事,如今整個書房周邊空無一人,只剩兩位相公各自生氣。

    王錫爵轉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道:“不行,此事絕不能就這般算了。高日新尚未入閣便不惜羽毛也要與我等爲難,我等絕不能任由他這般放肆!”

    申時行沉沉地嘆息了一聲,搖頭道:“道理好說,事卻難辦啊!眼下面對這樣一個兩難的局面,左一步是懸崖,右一步是峭壁,一個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如之奈何?”

    “我方纔仔細推敲了一番,覺得此事尚有疑點。”王錫爵陡然站定,目光灼灼地道:“元輔你想,高務本是他的叔伯兄弟,聽他的指示掛冠而去,這可以理解;王之楨跟他的關係就遠了不少,所以他只是請辭,並未掛冠,眼下依舊還在等皇上的答覆,這意味着他的請辭並不能說十分堅定……這也合理。

    可是,楊無棣爲什麼如此老實,堂堂天官說辭就辭?他在朝中這幾年,雖然因爲事事聽高日新的招呼,自己全無主見,因此素望大減,可是至少他也沒喫到多少彈劾。既然這天官的位置還是坐得挺穩的,憑什麼高日新一下子就能說服他走人?這裏頭難道就沒有什麼貓膩嗎?”

    申時行略微沉吟,問道:“即便是有貓膩,我等眼下又能如何?”

    王錫爵一怔:“何謂‘又能如何’?堂堂天官,因私下與高日新之間的貓膩說辭便辭,這本身就是忌諱啊,是視朝廷法度於無物,是將天下銓務私相授受啊!”

    “哪有‘授受’了呢?”申時行把手一攤:“高日新說他要做這個天官了嗎?或者他推舉自己的私人去做這個天官了嗎?都沒有。

    他根本沒有對空缺出來的天官一職發表任何看法,甚至還好巧不巧地因爲受了一點無關緊要的彈劾而閉門謝客。這一手玩得妙啊,他閉門謝客之後,朝廷這段時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可以一推二五六,全然當做不知。”

    “三歲小孩纔會信他閉門謝客!”王錫爵恨恨地道:“他京華有個什麼內務部,外界傳言此部比昔年廠衛橫行之時還要了得,雖然沒有詔獄這些,但打探消息、傳遞舌頭什麼的,怕是比昔年之廠衛還要拿手……他閉門開門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啊,區別就是他只要這麼做了,我等便只能當他真就閉門謝客了。”申時行苦着臉道:“內務部什麼的,就算外界傳言再如何洶洶,那也沒法拿到檯面上說事。他現在完全是按着規矩在做,我等即便要反擊,也只能按着規矩來。”

    王錫爵用力哼了一聲,一屁股坐下來,瞪着眼睛道:“他現在這麼做,就是寧可自己折本,也不肯讓別人賺上一星半點兒,這口氣我可咽不下去。依我之見,楊無棣這次請辭之內幕,無論如何也要查一查。”

    “查一查我倒是不反對,問題在於如何去查,以及查完之後又能如何。”申時行稍稍挪了挪屁股,換了個向王錫爵微傾的姿勢,道:“元馭兄,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按照我朝之慣例,似楊無棣這樣的大員,除非是犯了謀反、欺君之類的大罪,否則幾乎都不過是一個辭官便能了結的。

    現如今他已經辭任,即便之前有什麼差池、有什麼問題,現在也都一了百了,是不該也不能追究的了。如果我們現在執意追究,只恐不僅無人應和,反被羣起而攻之呀。”

    王錫爵一時語塞。這個道理他當然是懂的,正如申時行所言,文官大員出了事一般不會怎樣,除非造反謀逆什麼的,否則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辭官更是如免死金牌一般,只要當事人請辭,什麼首尾都不必管,頂多拍拍屁股回家也就是了。

    級別低一些的文官倒可能被稍微處理得重一些,如那些御史言官們,降級罷官什麼的並不少見,更有甚者可能流徙三千里,但這通常而言就是最重的處罰了。

    只有極個別人在極個別時期裏,被皇帝廷杖至死或者打入詔獄等死。如嘉靖時期這種事就多一些,隆慶時期完全沒有,當今萬曆天子親政之後打死的暫時沒有,入獄的倒有幾個——還就是因爲噴高務實入獄的。

    相比起開國時期勳貴武臣們根本不拿文官當人看,如今文官們這樣的特殊待遇也算是來之不易了,故而整個文官集團大羣體對此都非常珍惜,同時也堅定維護。

    在這般情況之下,如果堂堂天官乞骸骨去職之後還被追究這個追究那個,甚至還是被同爲文官之人追究,那無疑會造成滿朝譁然。哪怕要追究的人是某位閣老,也一樣不會被文官們原諒。

    這是整個文官集團的福利,你作爲集團的一員如此不珍惜、不維護,甚至還主動破壞,你的立場在哪?

    這性質和“自絕於人民”就沒什麼區別了!

    所以申時行這樣一說,即便是王錫爵也只能沉默以對。但他又不甘心沉默,想了想,又道:“不對,我等查明此事之後,又不一定非要把矛頭對準楊無棣,爲什麼一定會被羣起而攻之?”

    他目光閃動,用手指點了點太師椅的扶手,很確定地道:“以我對高日新之瞭解,此次之事定是他以錢財收買楊無棣,讓楊無棣甘心捨去天官一職。既然如此,只要查明瞭事實真相,便可以說是高日新暗自操弄銓務,將所有罪責往高日新頭上推去就是了。

    至於楊無棣,我等甚至還可以暗示上疏彈劾之人,幫他求情說些好話……唔,就說高日新勢大,他也是明知無法阻止,只好聽之任之便是了。如此一來,即便楊無棣多少也有些責任,但已然不足追究,我等也就擺脫了不利後果。”

    這個設想倒是明顯合理多了,申時行也不禁有些意動,不再表示反對,只是問道:“可這件事如何查證呢?如此要事,經手之人不說沒有,即便有也一定極少,並且一定是高日新之心腹。我等漫說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哪怕知道,恐怕也難以從其口中得知什麼線索、內幕。”

    王錫爵卻笑了笑,道:“京華既有內務部,咱們要從高日新這邊找線索,那自然是難上加難的。不過,就算不能順藤摸瓜,可我等難道便不能順瓜摸藤嗎?”

    “順瓜摸藤?”申時行稍稍一怔,馬上反應過來,思索着問道:“元馭兄是說,從楊無棣那邊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