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65章 壽宴上的爭論(下)
    但這句話本身也可以昇華,例如從治理國家政治說,孟子這番話的意思就可以昇華爲正己以正人。如孔子在《論語·子路》中說的那樣,“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儒家政治歷來強調從自身做起,從身邊事做起,所以多與個人品質緊緊連在一起,而自我批評則是其手段之一,其相關論述在《論語》和《孟子》中可以說是不勝枚舉。

    什麼“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什麼“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都是一樣的道理。

    但是,強調個人操守,那是心學派這個“道德實學”所擅長的主場,而高務實的實學,乃是治國理政之實學,他必須把話題控制在治國理政上頭纔算主場作戰。

    因此高務實不等王錫爵出招,便自己反客爲主,先用一段講個人操守的“聖人之言”昇華到治國理政,提前把戰場給轉移了去。

    這樣一來,王錫爵要麼就和高務實在治國理政的細節上和他直接過招,要麼就得想法子再把戰場轉移回去——但高務實這種提前轉移戰場的行爲,本就表明了高務實知道談個人操守是他王閣老的預定手段,於是高部堂明確表示不打算接這個招:有本事我們就事論事,你別和我玩這套兜圈子的把戲。

    於是王閣老就很煩了,在這種對方已經知道自己手段的情況下,還想把戰場拉回來幾乎不可能。正如萬壽節之前申元輔所言,高務實絕對不是官場雛鳥,算起來這小子當了二十年官了,而且早就有“中樞經驗”,絕對是站得高看得遠的那一類。

    因此,如果他王閣老繼續把戰場拉回個人操守,高部堂一定毫不猶豫又轉回到治國理政,那這樣一來,雙方几乎就只能是雞同鴨講自說自話,到最後可能看似爭得激烈,其實說完了之後就會發現,兩個人實際上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就等於王錫爵失敗了,因爲高務實其實是先出招的一方——《革新驛站疏》就是他出的招。你王閣老沒把《革新驛站疏》給噴掉,當然不可能算你贏了啊。

    申元輔作爲早年學霸,官場經驗也足夠豐富,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門道,知道再這樣繼續下去,肯定辯不出個所以然來,必須得換個思路了。

    眼下的問題是高務實不談個人操守,他只談治國理政,只肯就事論事。

    申時行其實早就見識過高務實治國理政的本事——見識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和他談治國理政,和他就事論事,這種仗實在不好打。

    可惜這仗不打還不行,因爲心學派不能讓《革新驛站疏》裏提到的那些做法在高務實的推動下順利進行下去。

    爲什麼啊?是《革新驛站疏》對心學派有很大的危害麼?

    那倒不是。本質上來說,高務實在《革新驛站疏》裏提到的一些改制辦法都是在自折羽翼,頗有一點割肉飼虎的意味,心學派方面反而沒有多少損失——畢竟物流這一塊原本就是京華系的強項,心學派背後的金主們在這個行當裏涉足得很少。

    心學派的金主主要是做什麼的?田地、蠶桑、紡織、淮鹽、海貿等等,其中與京華形成比較強烈對抗的方面其實只有海貿。

    但理論上來講,海貿這一塊所謂的與京華對抗,不如說是競爭,而且這種競爭基本上還是公平競爭——因爲京華並沒有恃強凌弱,仗着海上強大的武裝實力不準江南海商去哪裏哪裏行商。

    京華了不起也只是收了個保護費,並且這保護費也不是強行收的,你不交也行,只是在外海沒有京華艦隊的同行,也不準掛京華的書劍旗——那意味着遇到海盜你就自求多福了,所以實際上江南海商們絕大多數願意交這筆錢。

    但爲何江南海商們還是把京華看做大敵呢?因爲確實競爭不過。

    首先,京華從造船水平到貿易規模,全方位碾壓了江南海商;其次,在貨物本身方面,京華很是擁有一批壟斷性的商品不說,其在江南購貨進行“外貿出口”的能力也不比江南海商差——因爲京華一來物流佔優,可以自己去運貨,二來市場規模更大,銷量方面更有保障。

    換了你是一位大絲綢商人或者棉布商人,你也肯定樂意把貨物給京華啊,省時省力不說,利潤來得幾乎是坐享其成。

    既然如此,爲何申時行還是要反對《革新驛站疏》呢?原因有二。

    其一,京華自廢武功,往自家物流能力上砍一刀,這事在申時行看來必然有詐。或者不說有詐吧,那至少是一定有其他後手。

    什麼後手?申時行左思右想,認爲高務實不會真的一刀把自家物流砍廢,因爲京華的物流不是它京華獨門獨戶做起來的,爲京華“打下手”的人非常多,這些人的利益高務實不可能不管不顧。

    那麼,丟掉“革新驛站”裏頭的那些買賣之後,這股力量要怎麼用起來?無非是繼續擴大海貿,把這股物流力量加強到在江南地區收購各種貨物之上。

    這就要了命了,意味着江南財閥們的本地供應鏈都會受到京華系的強勢擠壓,雙方可能在江南貨物供應上打一場大決戰。

    京華的實力如何?反正申時行絕對不會小看半分,他寧可選擇從朝廷層面狙擊《革新驛站疏》,也不願意看到京華在表面上的自廢武功之下,卻去心學派的江南老巢攪風攪雨。

    因此申時行不得不開口了。

    只見申元輔哈哈一笑,擺手道:“大司徒說‘前政即出,後政自當隨行,否則瞻前顧後,恐怕反而錯過時機’,誠哉斯言。不過大司徒近來諸事繁忙,恐怕還不知道錦衣衛日前剛從察哈爾傳來的一個消息——這次的時機,怕是真的只好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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