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268章 意外的困境
    此前二十年,陳矩經常到高務實府上拜訪,乃是高府常客。不過,自前次皇帝令黃孟宇隱退之後,陳矩就來得極少了,因此他今日前來高府,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算得上破冰之旅——倒不是他與高務實之間有“冰”,而是代皇帝破冰。

    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親自前來“帶個話”,意味着皇帝認爲他和高務實之間的關係沒有受到此前那些事的影響,君臣二人依舊親密無比,哪怕是國家大事也能“私下談”——這是昔日高務實作爲伴讀時享受的待遇,當時他有個“觀政”的帽子帶着。

    說實話,朱翊鈞的這個舉動多少有些出乎高務實的意料之外。

    按照陳矩直接複述的朱翊鈞原話來看,皇帝陛下顯然猜到了高務實的立場,那就是朝廷的關注重點要轉向遼東方面,而且必須隨時做好出戰干涉的準備,因此他纔會說“如果他覺得這事最後要打仗,怎麼打就讓他安排吧”這樣的話。

    但問題在於,高務實現在的本職是戶部尚書,既與負責作戰事宜的兵部不相關,也與經常掛名外派封疆大吏的都察院不相干——由於大明的官制屬於祖制,一般而言不可輕易,故此各鎮總督、巡撫都是中樞外派的事官,常常都是掛着兵部尚書、兵部侍郎,以及都察院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銜的。

    這些督撫雖然實際上已經成爲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但從官制上而言始終屬於中樞系統,其權力並非來源於建制,而是來源於聖旨委派。

    在這種形制之下,督撫名義上的上司是其上官,如兵部尚書、左都御史,而實際上他們只需要對皇帝負責,因爲是皇帝委派的他們。

    或許有人想問:那內閣呢?

    朱元璋在胡惟庸案之後廢除了中書省,因此正經的“相權”在制度上就已經不存在了,如今內閣的權力其實是“代行部分皇權”。歸根結底,內閣的權力來源於皇權的讓渡——無論這種讓渡是基於何種原因出現並持續至今的。

    也就是說,正常來講遼東方面如果要打仗,不管是主動出兵干涉,還是在圖們發動對科爾沁乃至葉赫的攻擊之後進行救援,與之相關的人只有皇帝、內閣、兵部尚書、左都御史等寥寥幾人,與高務實這個戶部尚書基本沒有關係——除非皇帝宣召問他能不能拿出軍餉,那纔算和他有相干了,總之打仗肯定不歸他管。

    不過,皇帝此番乃是私下帶話,那就是說讓高務實私下把內閣與兵部尚書的活幹了,通過兵部尚書的嘴巴提出他的意思,再由皇帝確認下來。

    高務實總覺得這似乎有點密室政治的意味,但不確定皇帝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以此來向高務實表達自己依舊信任他,還是皇帝認爲打仗這事就得讓高務實拿主意才穩妥,亦或者還有其他目的?

    前兩者的可能性都很大,沒準是二者皆有,但高務實歷來是寧可多想不敢少想,因此他還是十分謹慎的思考皇帝這麼做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

    陳矩走後,高務實站在日新樓面朝什剎海的一面陽臺上看似觀景,實則腦子裏不斷推算,好半晌之後想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是基於當前薊遼二鎮的形勢得來。

    薊州、遼東雖然同屬薊遼總督轄區,但他們歷來都是兩個鎮,薊鎮是薊鎮,遼東是遼東。這兩鎮不光是各有各的總兵,連巡撫也都不相同。

    薊鎮從巡撫轄區的角度來說是歸順天巡撫管轄,遼東當然是遼東巡撫來管,而有意思的正是薊、遼兩地當前的主要軍政要員分屬不同派系。

    此刻薊遼總督是接替周詠的原遼東巡撫李松,所屬派系當然是心學派,職責是主管薊遼兩鎮軍務;順天巡撫名叫成遜,所屬派系爲實學派,主管順天軍政;遼東巡撫顧養謙,所屬派系爲實學派;薊鎮總兵曹簠,所屬派系實學派;遼東總兵李如松,所屬派系……應該算心學派。

    這個情況很有意思,實學派與心學派的勢力在薊遼二鎮犬牙交錯。名義上最高的軍事主官是李松這個薊遼總督,但大明的巡撫一貫有管軍之權,而當戰事真正爆發,直接負責領軍的又是各個總兵。

    這就意味着,這場仗如果現在打起來,幾乎沒有人能肯定底下的軍隊最終是奉了誰的命令在行動。有可能是制軍的命令,有可能是撫軍的命令,也有可能是總戎的命令……鬼知道下面的人到底該聽誰的。

    而具體到上面提到的幾位薊遼大員,其他人倒都是老熟人了,這裏就不多做介紹,主要說一下順天巡撫成遜,此人還是頭一回出場露面。

    成遜,字惟謙,長垣縣人。穆宗隆慶五年(1571年)辛未科進士,初授南陽知縣。因有實政,擢升吏部主事,歷官山東參議,永平兵備副使,進山西按察使。萬曆十九年九月己丑,授巡撫順天至今。

    其在家鄉,有禮讓鄉親,事繼母極孝之美名,又教兩個弟弟勤學上進,鄉中士人爭相效仿。其中一弟成道,已中萬曆己卯(1579年)舉人。

    長垣縣在後世屬於河南,不過在明朝卻屬於北直隸大名府,因此不算高拱、高務實的鄉黨,但成遜是隆慶五年進士,那一年的主考官是張四維。成遜拜了張四維爲座師,故成爲實學派一員。

    既然成了實學派的一員,前首輔張四維的門生,那自然只要自己不出事,前途基本就是看好的。

    看他的任職履歷也可以看得出來,他雖然剛剛爲官的時候起步標準並不高,沒能留在京師而是外放知縣,但也算是實權官,並不是很差,況且他任知縣的地方是南陽縣,這就更有講究了。

    南陽縣是南陽府的治所,其地屬於河南。河南啊!這一世的隆、萬時代,河南代表着着實學派的“本省”,以實學派出身而初任就被外放河南,那可是實學大佬們親信弟子纔有的待遇。

    而南陽(府)在漢朝時期就是發達地區,後來隨着長江流域的逐漸開發,雖然相比漢時差了一些,但其在河南而言依舊是好地方。作爲南陽府治所的南陽縣,更是整個南陽府最爲發達的地區,在這裏幹一任知縣,顯然是最容易“出成績”的,所以成遜“因有實政,擢升吏部主事”。

    成遜在南陽縣最大的實政是什麼?是在其任內給南陽縣引進了京華水泥廠的投資,興建了京華水泥廠南陽分廠。

    南陽那個地方,製造水泥的黏土、大理岩、水泥灰岩等礦產都比較充足,因此高務實讓京華水泥廠的第四個分廠設立了過去,與成遜形成了一次雙贏格局。

    順便提一句,前文在說玻璃製造時寫到的亞洲最大天然鹼礦桐柏縣吳城鹼礦,也屬於南陽府轄區,其礦區離府治南陽縣僅兩百里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