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6章 伐元(七)白石口敗績
    四川東路遊擊署都指揮僉事王之翰是這一路主將。此次宋良佐三路圍剿,以王之翰這一路兵力最爲充裕,高達一萬一千餘人,其主力來自於貴陽東部的平越衛、興隆衛和鎮遠衛。

    有一說一,貴陽東部這三衛的實力算是衛所軍中相對比較強大的,原因並不複雜,主要就是因爲周邊土司都很強,它們三衛若是太弱則鎮不住場面。

    此三衛北部偏東是石阡府、銅仁府、思州府、思南府,這四府都是由當地土知府掌管,情形和早年高務實在廣西時的岑、黃等大土司沒太多區別;

    其南部則是所謂“苗疆腹地”,基本處於“三不管”狀態,當年劉顯、劉綎父子就去裏頭剿滅過九絲蠻、掌都蠻,但由於那片地區開發程度極低,平定之後朝廷也沒有去建府立縣,就那樣放着了。

    北部不必說了,就是播州楊氏土司,七百年土司世家,跺跺腳西南巨震;西部則是貴陽府,朝廷在貴州的核心地區,也是三衛所重點拱衛的地區。

    不過從王之翰的出兵路線來說似乎有些問題,因爲他這一路乃是南路,而婁山關其實在播州以北不遠,按理說他直接進攻播州倒比向東繞行跑去婁山關還要近一些。

    捨近求遠,這是爲啥呢?王之翰不知兵麼?那倒也不是。

    播州其實就是後世的遵義,如果熟知教員四渡赤水的真·神操作,並且在衛星地圖上仔細對照過地形就會發現,播州南部那片區域即便在民國時期也極其難走,而這一地區在眼下的萬曆朝那更別提了,根本連條像樣的路都找不到。你想大軍過境,除非帶着大量工兵,遇山開路、遇水架橋,否則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心思吧。

    往東繞行則不同,雖然路遠了一點,但有一條“7”字型的山間谷地可以先北後西進入播州北部、後世的桐梓縣附近(此處也是四渡赤水中一個雙方反覆爭奪的要地),王之翰就選了這條路,並且很快從此地直接南下,奪取了極其關鍵的婁山關要害。

    婁山關在後世出名主要因爲教員的《憶秦娥·婁山關》,“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而當時寫下這篇不朽之作也正是因爲他指揮的婁山關戰鬥是長征以來首次大捷。當然此處不是要談詩詞,只是表示婁山關對於播州(遵義)的重要性。

    王之翰奪取婁山關比紅軍輕鬆百倍,但並不是因爲戰鬥力,而是婁山關的苗兵“心無戰意”,象徵性的抵抗了一下就放棄了,直接奪路而逃。

    王之翰大喜過望,語屬下將校言:“這婁山關位於川黔要道,北拒巴蜀,南扼黔桂,咽喉天險,實爲兵家必爭之地。此次我軍祕密行軍,敵猝不及防,婁山關已輕易爲我所得。佔據此處,則播州便如一半在握。

    郭參戎(郭成)所部來得慢了些,我軍不妨小憩一夜,明日前出至海龍囤以北,觀楊氏成色幾何。若楊氏軍威仍盛,則待郭參戎合兵擊之;若楊氏聞風喪膽,則我軍自破之。屆時播州指日可平矣。”衆將校一齊恭賀,更有甚者認爲此戰必獲首功,全賴王之翰神機妙算。

    不過就在王之翰紮營並部署進一步行動之時,忽然聞報外有獻降者,王之翰極爲喫驚,我部祕密行軍,怎會被播州知曉?當下連忙下令將來人押前審問。

    來人是個精瘦漢子,皮膚黝黑,目光炯炯,他一見王之翰便叩首言道:“大帥饒命,小人名爲穆照,屬播州宣慰使楊應龍部下,原是奉命協守婁山關。見官軍悄然前來,不敢爭鋒,遂先退避三舍,然後特來獻降。”

    王之翰一聽大怒,喝道:“大膽蠻子!休得欺瞞本將,我天兵祕密行進,你等怎會知曉?且你不守婁山關天險,分明是已然設下埋伏,再向我詐降,誘我中計。哼,雕蟲小技,也敢欺我?還不從實招來!”

    穆照立刻喊冤,一邊叩頭一邊叫道:“大帥容秉,大帥容秉,播州苗民常行於山野之間,如履平地,自是官軍難以察覺。大帥,楊應龍生性殘忍,我播州五司七姓全在其苛政之下苟延殘喘。

    七姓當中,令狐、成姓、婁姓、梁姓、趙姓、韋姓有四姓皆對其極爲不滿,只可惜勢單力孤,無法於楊氏相提並論。如今天兵到來,播州人心思變,大夥兒一心想助天兵剿賊,也是爲我等自家考慮,只求能推翻楊氏……大帥,我父也是死於楊應龍之手,所以聞官軍前來並不願意相抗,今特地趕來獻降,請大帥給小人一個投效的機會!”

    楊應龍治下殘暴,這情況王之翰當然也很清楚,不過戰爭不是兒戲,焉能輕信?因此王之翰心思一轉,再問道:“僅憑你三言兩語就想令本將相信,豈非視國家大事於兒戲?本將且問你,所部降兵多少?爲何先行棄關又來獻降?你又有何憑據可令本將信任?”

    穆照答道:“婁山關內原有守兵三百,本就已於楊應龍離心離德,官軍前來又怎會頑抗?所以棄關而走。但小人自思棄關之罪在楊氏則定難活命,不如投降朝廷,反得報仇之機,所以說服所部苗兵隨我一同降於大帥。

    不過,小人還有一個消息必須稟告大帥,這白石屯後三十里有楊應龍駐兵三千,皆是他自家心腹,一旦婁山關有戰事即來支援。至於我等是否誠心歸降,大帥領天兵一去便知,大帥如若不信,小人情願自斷一指以證清白。”

    王之翰聽到他最後一句,心中一驚,倒不是驚他要自斷一指,而是怎麼斷——難道自家部下輕忽到這般地步,把人帶上來之前都不曾搜身嗎?因此王之翰心中一緊,下意識手扶腰刀刀柄,目光死死盯着穆照。

    然而穆照卻根本沒看王之翰,左手一擡,四指皆扣,只伸出一根小指,毫不猶豫伸到自己口中用力一咬!

    這一咬“咔嚓”作響,血花飛濺,穆照卻無事人一樣張口一吐,將整隻小指吐了出來。那根小指落到地上還在流血,甚至微微跳了一跳,驚得王之翰頭皮發麻,下意識晃了一晃。

    穆照此時才倒抽一口涼氣,咬牙切齒忍耐劇痛,右手包覆傷口,但鮮血仍然不斷涌出。王之翰也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叫人前來幫穆照包紮止血。

    穆照一邊任由官軍隨軍醫師施爲,一邊氣喘不止,但仍連聲勸說道:“大帥,天兵來攻,應不止小人一人發覺,晚些時候楊應龍也必將知曉,事關重大,還請大帥早作決斷。”

    王之翰見他這般表現,當下再也不疑有他,肅然沉聲應下,並命醫師帶他下去好好照顧。

    穆照被帶下去後,王之翰準備按穆照所說,先祕密接納穆照部投降,背靠雄關以抵擋敵兵,並令穆照返回傳信。其部下有人勸道:“參戎打算相信穆照,標下雖也不知真假,但苦肉計也不能不防,還請參戎小心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