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6章 伐元(十一)黃雀
    申時行有些惱火起來,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總不可能是王對南(王家屏)吧?他有什麼立場這麼做?”

    “自然也不是王對南,他不僅沒有立場這樣做,更沒有能力做出此事。”王錫爵大搖其頭,頓了一頓,沉吟道:“元輔,我懷疑……這人恐怕出自我心學內部。”

    “你說什麼?”申時行很是吃了一驚,整個人都緊張起來,急忙問道:“何以見得?”

    王錫爵苦苦思索,眉頭早已皺成深深的一個川字:“我尚未想到其動機,但是……讓江南漕船臨時去南京集結,此事只有一人能夠做到。”

    申時行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漕運總督……舒應龍?”

    舒應龍,嘉靖二十年生,字時見,號中陽,廣西全州人。祖父舒文奎,舉人;父舒綱,爲弘治十四年舉人;兄弟應鳳、應麟皆舉人。

    舒應龍本人爲嘉靖四十一年進士,初任廣東東莞縣令,以“發奸摘伏如神”著稱。萬曆初年升廣東左布政使,萬曆十二至十四年任貴州巡撫,十五年底任戶部右侍郎,後改任漕運總督至今。

    此人原本一直是心學派中的地方大員,地位雖高卻談不上核心,直到做了戶部右侍郎,因爲算是打入了實學派基本盤中,開始受到申時行重視。

    從那時起不久,舒應龍開始成爲心學派重臣之一,雖然與申時行、王錫爵不能比,但次一級的大臣裏頭,他也算是心學派代表人物之一了。

    不過,戶部既然是實學派的基本盤,那就意味着心學派的人雖然也偶爾能進去,但絕不可能做太久,因此舒應龍在任一年左右便不得不調任。實學派並不太在意他會調去哪裏,於是申時行果斷把他調到了漕運總督這個位置上。

    漕運總督是個權力甚大,但卻並非實學派很有興趣爭奪的位置,因此舒應龍做了幾年漕運總督也沒人挑刺找他麻煩,位置頗爲牢固。

    舒應龍今年五十有二(虛歲),對於朝廷重臣而言還算年輕派,申時行原本已經打算在一年內調回京師——不過那有個前提,就是六部尚書有出缺。

    另外,考慮到實際情況,吏部、戶部這“天”、“地”二部有缺也沒用,除了禮部、刑部、工部之外,也就兵部還能偶爾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塞個心學派的堂官進去。目前顯然是沒有缺的,因此申時行也沒提過打算提拔他這件事。

    申時行想到,王錫爵說舒應龍有能力推波助瀾,但卻不知道其動機何在,這話不知是真是假。實際上,申時行經過王錫爵這麼一提醒,卻發現如果此事真是舒應龍故意爲之,那他的目的其實並不難猜。

    舒應龍的想法很可能是這樣的,如果漕軍騷動只不過千餘人規模,那朝廷恐怕並不會真的把這件事看得有多重要。而他賭的則是:即便漕軍發生萬餘人以上規模的暴動,朝廷也未必會讓高務實來平定。

    要問道理,其實也簡單:殺雞焉用牛刀?

    看看這次伐元之戰,高務實手中匯聚了六十萬大軍,幾乎將九邊之中能夠野戰的部隊抽調了九成,而皇帝也對他展示了巨大的信任,把這樣一支對大明朝至關重要的軍隊全權交給他調用。

    這樣一個人,一個號稱“天下第一文帥”的人,他會爲了區區萬把人的騷動親自跑來南京鎮壓?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他願意,皇帝也不會答應。

    最強大的武器並不是隨隨便便就拿出來用的,更多的時候都會被當做一個具體的威懾力量來使用。換句話說,這些“武器”放在那裏不用,可能比直接使用更能發揮效用。

    高務實無疑具備這種強大的威懾力,所以伐元可以用他,而平定區區萬把人的漕軍就顯然不必了。況且歷朝歷代的實踐表明,當一個名將處處都需要他親自來應對的時候,大抵這個朝廷也就蹦躂不了幾天了。

    大明現在明顯有中興跡象,“蹦躂不了幾天”什麼的完全不靠譜,所以就算一切如推論的那樣,皇帝也不會讓高務實南下平叛。

    高務實不來,誰負責此事?最有可能的就是漕運總督舒應龍直接負責,因爲他本就是漕軍的主要管理人,對漕軍足夠熟悉,讓他自己搞定總比從中樞空降要強。

    分析到這裏,申時行認爲自己已經明白其中關鍵了:舒應龍如果真是幕後策劃者,那他的用意就是希望爲自己爭取一個立大功的機會。

    所謂德懋懋官,功懋懋賞,立了大功自然就能升遷,而他已經是漕運總督,在地方上已經升無可升,只能回調中樞。到了那個時候,朝廷無論如何都要空出至少一部尚書的位置來給他讓路。

    申時行長嘆一聲,以手扶額,無奈道:“高日新伐元,我心學在朝中本已岌岌可危,元馭兄此舉我雖不盡贊同,但也不好阻攔。然則我心學內部居然還有人要藉此機會撈功邀賞,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王錫爵也忍不住嘆氣,打他歷來強硬,此時也比申時行更快調整好心態,道:“兄弟鬩牆而外御其辱,舒應龍此舉雖然……大是不該,但眼下並非糾纏之機,還是得先將事態穩住方是正理。”舒應龍畢竟是申時行的人,王錫爵並不想把話說得太重。

    申時行輕哼一聲:“想必他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

    話是這麼說,但申時行也知道王錫爵所言不差,只好又道:“也罷,事已至此,總得以大局爲重。元馭兄以爲眼下該當何如?”

    “他既然要挑這個大梁,便先讓他去吧。”王錫爵道:“不過,元輔與我還是莫要分散精力,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總要把高日新先逼回來再說。”

    申時行沉默片刻,沉沉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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