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6章 伐元(十九)道阻且長
    劉綎主要表達了兩點擔憂,第一點是軍糧的儲備和運輸問題,第二點是其餘各部的軍心士氣問題。

    據劉綎所說,此前宋撫軍與他提過四川的儲糧問題,當中提到一件事,四川各地方府庫的儲糧名義上高達一百七十萬石,但其中恐怕有較大的虛額,以及佔比更大的黴糧、壞糧。

    因爲朱元璋定下的財政制度比較奇葩,中樞和地方實際上是各搞各的,以至於四川地方府庫的儲糧究竟有多少,連高務實這個戶部尚書都不是很清楚。

    戶部這邊只有一個大概數據,還是從黃冊和魚鱗圖冊上的一些數據反推而得到的,究竟幾分能當真,那可真是神仙都不敢打包票。

    至於爲什麼能用黃冊倒推存糧,這個就很複雜了,先得說明這黃冊和魚鱗圖冊都記載一些什麼東西。

    元明之交,各種元朝的戶籍、地籍等資料要麼遺失,要麼因爲戰亂損失等原因早已對不上號。爲了有效管理戶口,掌握勞動力,保證大明朝廷賦役的徵收,朱元璋在全國範圍內進行了人口的普查,並在普查的基礎上編制了全國戶口的總清冊——黃冊。

    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命令全國各府縣編制黃冊,方法是以110戶爲裏,每裏之中推選丁糧多的地主十人爲里長,其餘一百戶分別編爲十甲。十甲編定次序,輪流應役。

    甲中男子年滿16歲的即爲成丁,成丁就必須服役,至60歲才能免役。每年有一值年裏長和一值年甲,由值年裏長和值年甲的甲首帶領一甲的成丁男子來供應政府的差使。十年之內,各甲都輪一次,爲一週期。

    這樣,每甲在十年之內只須服役一年,其餘九年均休息。應役之年叫“現年”,不應役的年份叫做“排年”。裏是鄉村的編制,城鎮中的則編爲坊,近城的編爲廂。

    一里中的110戶,按丁糧的多少爲序編爲一冊,冊中註明各戶的姓名、籍貫、丁口、年齡、田地產業等。其中,裏中有孤寡之人不能應役,就附在110戶之後,名爲畸零。

    黃冊一式兩份,一份留本里存底,一份上繳至州縣。州縣彙總各里之冊,製成本州縣總冊,也是一式兩份,一份留於本州縣,一份上繳到府。

    如此各級政府依法炮製,府繳至布政司,各布政司最終匯繳到朝廷裏的戶部,因爲布政司呈報給戶部的冊必須用黃紙做封面,故而稱之爲“黃冊”。

    記錄全國總人口的黃冊集中到京師後,就收藏於後湖(即南京玄武湖)黃冊庫中。朱元璋在湖中心的幾個小島上建有幾個專門的檔案室,用來儲藏黃冊及其他重要的檔案文件。這位太祖爺大概認爲這裏四面環水,可以避免火災,而且這些湖心小島與外界聯繫少,檔案的保管不易受外面的干擾,是個收藏檔案文件的好地方。

    即使是後來成祖遷都北京之後,黃冊庫還是保留在了後湖,大明二百多年中歷次登記的黃冊都送到這裏來保管。

    黃冊即是大明朝廷徵派賦役的重要依據,有了它,大明朝廷便明悉了全國的人口總數,掌握了土地的佔有情況,憑藉黃冊便可向黃冊名冊中的百姓強徵勞役、攤派賦稅。而爲了防止由於人口、地權的變化所引起的賦役負擔變化,朱元璋還規定每十年就調查一次戶口,並重新更制一次黃冊,叫做“大造”。

    至於魚鱗圖冊,則是一種與黃冊制度有直接關係的冊籍。

    爲了確切掌握土地佔有狀況,洪武二十年,朱元璋派國子監的學生到全國各地丈量土地,以交賦糧一萬石的區域爲一區,把這一區裏的所有耕地編爲一冊。在冊中畫上各田地的方圓形狀,編上號碼,寫明四至、面積和田主姓名,並註明土地的性質、等級。

    於是,當翻開這些冊籍,只見土地圖形重重疊疊狀如魚鱗,所以就叫做魚鱗圖冊。魚鱗圖冊即是全國土地的總清冊。

    黃冊以明朝的戶口爲主,魚鱗圖冊以土地爲綱,兩冊互相印證,互爲補充。這兩冊起着一經一緯的作用,如同一張經緯編織成的一張大網,把老百姓的人口和土地全部網羅其中。

    所以簡單的說,黃冊以戶口爲主,魚鱗圖冊以土地爲綱,兩冊互相印證,也互爲補充。這兩冊起着一經一緯的作用,如同一張經緯編織成的一張大網,把大明的人口和土地全部網羅其中。

    按理說既然如此,高務實或者說戶部按照黃冊和魚鱗圖冊,就完全可以得到各省相對準確的儲糧纔對。畢竟,在農業科技沒有什麼明顯躍升的時代,排除遭遇大災之年,糧食產量基本上是比較穩定的。

    與此同時,朝廷收取糧稅的額度也比較穩定,那麼地方上能留存的部分當然也可以推算。再加上糧食不是金銀,它是有存放期限的,這也可以計算,因此總的來說,地方上的存糧在戶部這邊至少應該有一個雖然寬泛但大致上能夠肯定的數據。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明朝初期,這兩冊制度在朱元璋嚴格調查的基礎上制定下來,也確實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一些地方上主管冊務的官吏就開始貪污舞弊,豪強地主也隱瞞戶口及土地。

    比如洪武二十四年,黃冊上登記的全國土地總面積爲8804623頃,而到了孝宗時期的弘治十五年,黃冊上的土地總面積居然就只剩下了4292310頃。全國土地(耕地)面積在短短百年間居然能縮水一半還多,荒不荒謬?這是遭遇了大範圍核打擊嗎?

    而人口的隱漏程度也和土地一樣嚴重,洪武二十六年時,全國丁口(成年男性)已經達到6054萬之多,而大明安享太平百年之後的弘治四年,黃冊上登記的丁口反而減少至5328萬。怎麼着,難道封建時代的大明已經發達到能夠產生人口陷阱的程度了?

    顯然不可能,經過百年的和平歲月,而且還增加了一些邊遠地區的黃冊,總人口數不增反減,可想而知的是黃冊上人口的脫漏之多。

    所以在原歷史上到了明朝後期,黃冊乾脆完全喪失了作用,幾近爲廢紙。地方上的官吏爲圖省事,往往把舊本上的人口姓名和地產照抄照搬,十年復十年,有些地方編制的黃冊和數十年前一模一樣。

    於是黃冊中的百歲老人竟然大批出現。因此到了明朝末年,有人以“人多百歲之老,產竟世守之業”來諷刺黃冊的荒誕無稽。

    更有甚者,有的官員還事先預製黃冊,到“大造”之年往上一交就算完成任務。結果到了韃清初年,竟然發現有的地方已經預製好崇禎二十四年的黃冊——明朝可是亡於崇禎十七年啊!

    不過,原歷史上張居正清丈田畝主要是功利性的,魚鱗圖冊上增加了一些原先漏計的土地便算了事,也沒和黃冊掛鉤。而這一世的實學派清丈田畝,到底比張居正幹得稍微深入一些,除了找出一些瞞報的田地,也整理了一些過於誇張的黃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