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276章 伐元(卅七)然也
    次日上午,高務實的經略本部抵達一處在明初時曾叫做明安驛的地方。此地最大的特點是有一處大湖,名曰閃電湖。

    此湖位置地處後世的河北沽源,此時的沙城東北約二百里,是灤河上游大的湖,因入湖前的河流爲閃電河而得名。

    當然也有一說是在高處俯視,湖的形狀也極像一道閃電。不過高務實抵達此地之後認爲傳言有誤,也許是此湖形狀後來發生過變化,反正現在看來實在與閃電無關,甚至並非帶狀,而近乎圓形。

    閃電湖面積不小,而湖水不深,清澈見底,水草飄搖,偶爾能看見小小的蝦子自由遊戈,黑色、白色的水鳥在水面上敏捷地起落,把這夏日裏的湖泊點綴上了生動的金色,把草原也塗抹成了金色地毯。

    騎在馬上信步湖邊,感受微風習習,高務實的心境也多了一絲水底那柔軟水草的輕鬆。在天蒼蒼、野茫茫的草原上閃現出這樣敞亮清澈美麗的湖水,總能讓人放鬆下來。

    不過,他口中說出的話卻絲毫也沒有任何放鬆的跡象:“夜不收在上午的三個時辰之內連續四次發現察哈爾探馬。其中一次,夜不收上前搦戰,察哈爾白纓親衛卻不戰而走……諸位以爲,這說明什麼?”

    看其他將領均在沉吟不語,保定車營遊擊將軍佟養中率先開口道:“末將以爲,當是經臺之計奏效,圖們已入經略轂中矣。”

    “是麼,你們以爲呢?”高務實信馬由繮,一邊欣賞着湖景,一邊看似隨意卻堅持着繼續問道。

    葉邦榮作爲此行核心將領,此時不得不開口,但他的話卻沒那麼樂觀:“圖們中計自然是有可能的,不過末將以爲此事似乎尚有疑點。”

    “嗯。”高務實微微頷首,問道:“疑點何在?”

    “此前夜不收已然發現察哈爾探馬逐漸增多,結合今日之情況來看,的確很像是有大軍向我靠攏。不過迄今爲止,察哈爾探馬之中雖然也常見白纓親衛混入期間,然而他們這一次卻不再如數日之前那般敢於主動迎戰,甚至連應戰都不再有。末將以爲這是很可疑的舉動。

    按理說,在前一次探馬遭遇戰中,蒙軍白纓親衛損失雖然比我方夜不收略大,但考慮到白纓親衛至少有數千之多,這樣的損失相比而言反倒是他們佔了點小便宜。既然如此,爲何在其探馬逐漸增多之時反而不敢在於我軍探馬交手了呢?”

    天津海防遊擊將軍陳蠶這時插話道:“我有一言與葉遊戎參詳:你看這會不會正是對方中計的表現?我是說,譬如對方正在着手對我軍發動進攻,所以在正式進攻之前,他們反而不希望麾下探馬做出一些可能‘打草驚蛇’之舉?”

    葉邦榮點頭道:“陳遊戎此言自也有理,這種情況是有可能的。不過不知陳遊戎是否注意到,我軍夜不收和探馬最新的回報都發生在西南方向,而其餘方向則並無任何異常。

    我以爲對方若果是圖們,則其手下仍有六萬大軍,並非兒戲。眼下我軍不到三萬騎,全部聚集在這明安驛閃電湖畔。

    如此一來,圖們大軍欲要對我軍發動進攻,實在不大可能是聚兵於一路而來。且不說四面包圍或者圍三闕一,至少也該玩個兩面包夾纔是。”

    此時不待陳蠶回答,頗貴卻又插話道:“兩面包夾這種戰法,在蒙古一般會做成正奇相輔之像。哦,我是說一般會用大正面兵力吸引敵軍注意,然後以精銳潛行至敵軍側翼。

    在雙方正面對攻之後,再由側翼精兵突然殺出使敵軍崩潰,正面則順勢掩殺。由於正面也是騎兵,這樣一來通常小勝也會變成大勝,大勝則會變成完勝。”

    葉邦榮問道:“故而頗遊戎也是贊同圖們或許是故意不肯打草驚蛇的?”

    “那卻不然,我只是說一說蒙古人習慣的戰法。”頗貴搖頭道:“可如果圖們真要這樣做,那麼假設西南方面就是他主力所在,則更應該‘打草驚蛇’纔對。若是不把我軍的注意力吸引到他正面大軍之上,又如何在側翼進行突襲?”

    徐龍可能是和頗貴仍有一些心結,聞言卻表示反對,道:“可是吸引我軍注意未必就非要打草驚蛇。依我之見,打草驚蛇此舉本就更適合針對莽撞之人,非我恭維——圖們豈敢視經臺爲莽夫?

    故我以爲,圖們若果然要戰,倒更可能反其道而行之:破綻不必多漏,因爲經臺一眼即可看穿;側翼也未必一定在側翼,亦可佈置於後軍,如葉遊戎所言前後夾擊。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個道理即便圖們不懂,但想必布日哈圖總歸是懂的吧?”

    諸將紛紛出言議論,你一言我一語,倒也有些百家爭鳴之意。只是每個人的發言雖然都不能說沒有道理,但各家觀點又不完全一致,最終的決斷仍要由高務實來最終拍板。

    讓他們暢所欲言本是高務實故意爲之,不過卻未必是真要嚴格參考他們的意見。某種程度上來說,高務實這麼做更多的是培養他們的獨立思考能力。

    倒不是說這些將領能混到今天居然連獨立思考能力都沒有,而是因爲高務實知道自己在軍中威望太高,而且事實上已經形成了某種神話,導致許多將領——尤其是遊擊及以下的將領在他面前幾乎很難有信心表達自己的觀點,而是完全依賴於他的命令行事。

    雖說這也能保證一旦高務實下令,他們都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照辦,不敢有什麼違抗軍令的膽量。更不必說後世經常用來嘲諷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某些國家那經典的“下克上”傳統藝能。

    然而這依然是一個很糟糕的現象。軍人固然是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但此刻畢竟是“古代”,命令很難及時傳達,故很多時候只能比較籠統,將領們需要有較強的自主決斷能力與權限,因此所謂的服從命令實際上是“服從命令的主旨”而並非是全部細節。

    這就好比高務實在推進改革時所上的那道奏疏中所言,“從祖意而未必行祖法”。對於將領們來說,特別是遊擊將軍這種經常可能會獨領一軍騎兵的將領來說,只知道傻傻聽令就很難再往上發展和進步了。除非你打算讓他永遠做中軍遊擊,也就是相當於統帥手中保留的騎兵預備隊的主將。

    高務實引他們說話、爭論,主要是爲了培養和鍛鍊他們的能力,而除此之外還有一點當然就是考察。通過這些爭論,高務實也能更好的判斷他們的戰略戰術素養,以及個人風格等等方面,這也反過來有助於高務實接下來對他們在戰爭中承擔各項任務的安排。

    等他們都議論的差不多了,高務實才勒馬站定,問道:“你們難道就沒有人懷疑對方可能並未中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