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東華論戰
    高務實從西暖閣出來時,已經到了宮門將閉之時,但即便時辰已如此之晚,他卻仍在東華門碰到了熟人:吳兌、梁夢龍都一臉嚴肅地在東華門邊等候。

    他們二位身爲閣老,當然不會傻傻站着,而是由值守宮衛準備了兩把椅子請他們坐下休息,甚至備了簡單的茶品。

    高務實一來,正要與二位閣老見禮,不料他們兩人反而更快了一步,老遠便起身拱手示意,然後便由吳兌先開口了,說道:“日新,司禮監下午送還了皇上對潁陽公辭疏的批覆……皇上準了。”

    高務實略微一怔,欲言又止。吳兌轉身看了一眼周遭的宮衛,對高務實道:“我們出宮步行一段,邊走邊說吧。”

    三人於是離開東華門,各自的家丁負責開路和護衛,將三位大臣遠遠拱衛在內。

    高務實沉吟道:“今日皇上公開說要九卿合議我入閣之事,我便料到內閣必有調整,但說實話,我原本並不認爲潁陽公就一定會是那個人。”

    梁夢龍道:“日新,你是不是認爲皇上應該會對前次李松關閉邊境一事徹查到底,然後這件事就順勢牽連到申、王二人,最後有可能讓他們二人之中的某一人不得不辭任以謝天下?”

    這兩位都是完完全全的自己人,高務實對他們並不諱言,點頭道:“原本確有此想。”

    “皇上對此事未必沒有懷疑,但今時今日卻恐怕不便如此去做。”吳兌接口道:“以往兩派在朝中大抵趨於平衡,如今日新凱旋歸來,勢必要入閣輔政,倘若所補之缺由心學一派而出,即便不說是頂掉申長洲,哪怕頂掉王太倉的位置,也會造成內閣嚴重失衡……眼下內外有事,皇上顯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

    梁夢龍也道:“不錯,如今皇上雖然威加海內,但朝廷面臨的局面卻不太好,東、南、西三面有事,尤其江南還是心學根基之地,更是不能出現太大的變動。

    但王山陰(王家屏,大同府山陰縣人,不是南方的山陰)的位置更不好動,否則內閣之中便真的非‘心’即‘實’了。如此一來,也只有我們實學三人可以調整,如此我二人其實是沾了日新你的光,這才留了下來。”

    吳兌也哈哈一笑,道:“也算是咱們老哥倆最後扶你一把,好風憑藉力,送君上青雲。”

    高務實聞得此言,肅然站定,整冠擡手行了個標準揖禮:“二位深情厚誼,務實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吳兌與梁夢龍一人扶住他一支胳膊,吳兌笑道:“這麼說就見外了。”梁夢龍也緊接着笑道:“十幾年前夢龍便以爲要辭官回鄉務農了,是文正公不以門第偏見爲念,簡拔夢龍於州郡,至有今日。如今能幫襯日新,原也是夢龍所願,此事於公是爲天下改革之助力,於私是夢龍之報與文正公也。”

    三人互相客氣幾句,梁夢龍把話題轉回正事,道:“潁陽公致仕回鄉之後,若無意外,環洲公當能遞補爲次輔,二王(王家屏、王錫爵)與我則依次遞進。算起來,我實學一派在內閣的基本格局並不會有太大變化,當然……”

    “當然,事實上變化不小。”吳兌接口道:“許潁陽這幾年與我們不大對付,說是實學同志,其實自外於我等久矣。日新入閣之後,實學一派纔算是真正形成合力,可以好好和心學門人論一論儒門道統誰屬了。”

    高務實此時卻道:“大道永恆,其法千變。說是爭道統,實則爭路線。”

    吳兌和梁夢龍都愣了一愣,但仔細想想,兩人卻也都頷首表示同意。

    梁夢龍笑道:“也是,這道統爭來爭去還是儒門,其實變化的只是如何實現。心學認爲萬事之基是先做君子,實學認爲做好萬事自成君子……哈,倒也有些意思。”

    他這個總結很直白,但卻很精闢,高務實聞言大讚,道:“鳴泉公平時論道不多,卻反而深明其中大義,務實拜服也。誠如鳴泉公所言,心學以爲欲成其事,必先成君子;實學則以爲欲成君子,必先成其事。”

    吳兌哈哈一笑,道:“我聽着這話有些耳熟,似乎與佛門那大乘小乘之別有些類似。”

    高務實也笑了,頷首道:“其實儒、釋、道者雖各有所向,卻皆有共通之處,其所求者,無非盡善盡美。”

    梁夢龍則再次把話題扯了回來,道:“此次內閣調整,廷議在即,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高務實不太方便表態,吳兌則沒有這種顧慮,點頭道:“應該是不會有的。如今這格局,內閣其實是個旋渦,若無鰲龍之能,入則必死,這局面誰想摻和、誰敢摻和?我看,不等到東南西三面之危結束,且內閣先爭出個勝負高下,其他人都是不大敢入場的。”

    梁夢龍則道:“入場的確危險,但就怕有人故意攪渾水。”

    吳兌想了想,仍然搖頭:“現在攪渾水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實學心學不爭出個雌雄勝負,其他人怎麼攪也沒用。而且隨着今日皇上這一通操作,日新入閣一事已經板上釘釘,誰敢此時跳出來唱反調,真怕皇上不敢殺雞儆猴麼?”

    梁夢龍一想也是,便不再擔心廷議,而是問高務實道:“日新,皇上留你在西暖閣,是不是商議當前三方戰事?”

    高務實頷首道:“是。”

    “你如何說?”梁夢龍又問。

    “先江南,再播州,最後朝鮮。”高務實回答道:“不過江南之事未必需要大打出手,只要朝廷措施得宜,或可傳檄而定;播州之事此前已有佈局,只需靜待前線劉綎破敵即可;惟獨朝鮮一事要複雜一些。”

    說到朝鮮,吳兌沉吟了一下,問道:“對於倭國進犯朝鮮,日新,我不信你此前沒有絲毫提防。如今變亂已生,你究竟有何打算,是不是也和咱們交個底?”

    高務實誠懇地道:“倭國有對外用兵之意,這一點我是有所預計的,不過豐臣秀吉這一次出兵的時間如此趕巧,倒是略微出乎我預料之外。

    我原本覺得,只要伐元一戰打得夠快,消息傳到倭國總得有些時日,再加上他需要調集兵員物資,還要針對原有水軍進行改造,前前後後至少也該耽誤一年甚至更久。這樣的話,他應該要明年開春才能出兵。

    可是我卻小看了他,或者說是小看了剛剛完成統一的倭國。此時的倭國,動員能力着實在我預料之上,且其國軍隊之戰鬥力也讓我略感意外——當然,也可能是朝鮮戰力之弱超過了我的預料……總之,最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以日新所見,平定朝鮮倭軍需要多少兵力,花費又需幾何?”梁夢龍作爲主管軍務的閣老不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