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9章 平倭(廿一)提議換帥
    “不容討論”在政治上是很難辦的,不是你說不容討論大家就真的不討論了,畢竟你高務實又不是皇帝陛下,能夠言出法隨讓人閉嘴。不容討論的前提只能是你掌握着絕對的優勢,對方迫於無奈纔不得不閉嘴。

    因此,高務實一邊堅持郭樸的諡號必須是“文貞”,一邊極力反對此前內閣定策的對日和談,表示此時談和對大明弊大於利,反而給了日本豐臣秀吉政權以喘息之機。

    不要以爲這兩件事毫無干系,事實上政治作爲一門妥協的藝術,當自己手裏籌碼不夠的時候,就要另外去找一些籌碼過來。

    郭樸作爲一位承上啓下的首輔,與高拱的關係大抵是蕭規曹隨中的“曹”。高拱既然獲得了至高無上、鳳毛麟角的“文正”,那麼郭樸若不能獲得僅次於文正的“文貞”,則在很大程度上代表實學派做得不夠好,是否定實學派那段時間工作的意思。

    而如果在高拱這位開創者之後的繼任首輔郭樸秉政期間實學派就已經做得不夠好了,則之後的張四維時代自然也不太可能獲得較高評價,那麼萬一更往後的申時行時代將來被定義爲一個優秀的執政期間,實學派的功勞便會被張冠李戴到申時行或者說心學派頭上。

    這可不奇怪,畢竟高務實後來的這些大功名義上也是在申時行秉政期間取得的,如果不能在更高層面將實學派這個“本我”和心學派這個“非我”區分開來,若干年後實學派的功勞說不定就真成了心學派的功勞。

    這種情況在世界歷史上有過許多例子,比如後世很多人就認爲反***的大功九成在米國,而紅色巨熊反而成了打醬油的存在,更遑論中國。這其實就是戰後宣傳力的差距所導致,而當前高務實要爭郭樸的諡號,歸根結底也可以認爲是爭奪話語權、爭奪定義權。

    雖然乍一看,文貞固然好,文忠也不差,甚至文簡也還行,但既然高務實非要在幾個都算美諡的諡號中拿到最好的那個,就少不得有所交換。要交換就要有籌碼,高務實此時提出反對議和,其實就是拿議和問題當籌碼用了。

    由於高務實在軍事議題上的巨大影響力,即便申時行再如何強調決議已經形成,聖旨都已經發出去了一段時間,大明在朝鮮方面肯定已經開始執行這一計劃,故此時反對已經失去意義,然而最終皇帝還是決定再開一次御前會議,重新就這一問題進行商議。

    在文華召對上,王錫爵首先開炮,說議和這事首先是兵部同意了的,即兵部也認爲前線戰況堪憂,並非內閣毫無理由的要議和。

    他認爲兵部的看法是有理有據的,首先糧食問題同時困擾了明軍和朝鮮兩方,讓雙方都覺得喫緊、爲難。

    對於朝鮮而言,他們一邊要供給軍隊,一邊要擔心民間饑荒,甚至理論上還要支持明軍用度(實際上完成度非常差),因此糧食壓力可謂巨大,需要有至少一兩年的時間作爲緩衝期。

    而對於明軍而言,先前南北兩軍之間因爲功賞問題鬧出的矛盾直到現在也未能調和,南北兩軍目前在宋應昌的統管之下,名義上維持着和諧,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那是雙方都在看高務實的面子。

    不僅內閣輔臣們,其實包括皇帝本人在內,都知道宋應昌其實壓不住雙方心裏的邪火,只要將來再出點什麼事,矛盾在任何時候激化都不奇怪,可謂是坐在火藥桶上放煙花。

    再有就是李如松的嫡系損失嚴重,讓他後續的用兵明顯變得慎重多了——這其實是個刻意往褒義上形容的說法,真正的情況無非是進取心明顯下降,輕易不願意再猛衝猛打。

    李如松這個態度並不能全怪他自私,大明朝的軍制擺在這裏,他嫡系損失越大,戰場上可能出現的指揮不靈機率就越高,謹慎一點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皇帝也好,輔臣也罷,都知道這樣的實際情況,故而只能反過來給李如松恢復的時間。

    總而言之,王錫爵的態度很明確:不是內閣不想打,是前線的情況讓人擔憂,穩妥起見需要一段時間來積蓄力量,之後纔好視情況而定——日本如果老實下來,和平也可以;日本如果不老實,要再打也有把握。

    他這麼一說,吳兌和梁夢龍就有點尷尬了,畢竟高務實是在平息了宋應昌和李如松之間的不和之後才離京去河南督導賑災的,結果前線卻搞成了這副模樣。雖然所有這些都能說是事出有因吧,但畢竟場面難看,還是有些不好交待。

    周詠作爲兵部尚書更是緊張不已,大明朝的規矩其實挺簡單,仗打得好了,總少不得大司馬一份功勞,可要是仗打得不好,那大司馬也很少能免於問責。如今前線打個蕞爾小國居然搞成了僵局,甚至內部還一團亂麻,他這大司馬難道能說自己無責?

    申時行同意談和,明面上是在緩和心學派和實學派之間的矛盾,給了吳兌、梁夢龍和周詠面子,就彷彿大家都是在就事論事:由於當前戰況僵持,我軍內部又有些麻煩亟待解決,因此暫時談和穩住形勢,以圖後續。至於追究責任什麼的,先不要說這些,我們首要是解決問題……

    然而現實哪有如此簡單!站在申時行的角度來看,這場戰事一直都是你們實學派在負責,如今這仗打成了夾生飯,責任總不會反而跑到我心學派頭上來了吧?

    我這位首輔不僅沒有責任,反而還積極主動爲你們善後,用區區冊封就換來調和內部矛盾、積攢再戰實力的時間,我這不是宰相氣度是什麼?

    當然,這件事一旦辦下來,心學派展現出來的不僅是元輔雅量高致、爲政寬和且勇於任事,而且還反過來顯得實學派此番不僅辦事不力,並且委過於人、毫無擔當。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由於高務實作爲當前實學派最核心的人物卻於關鍵時刻不在京師導致的,其餘無論吳兌、梁夢龍還是周詠都不敢在戰和問題在隨便做主,由此便入了申時行的套中。不過既然高務實回來了,那麼事情就必須拉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元輔所言之困境,我已有所瞭解。”高務實平靜地回答道:“但這些困難並非無法克服,甚至早在戰前我便已經備下預案。”

    他此言一出,全場錯愕,只有朱翊鈞大喜過望,連忙道:“有何預案,速速道來!”

    高務實朝皇帝拱手道:“陛下,元輔方纔所言糧食困境,其實分爲兩個層面。其一是此前處於冬季,西路運輸部分,一些港口處於封凍或浮冰阻攔之下,而朝鮮港口建設滯後,我海路運輸因此難以達到預期效能。

    其二是東路方面,由於遼東大雪封山,還要經過女真之地,因此道路難行,運力不足。總之不足以支撐全軍用度,至於還要接濟朝鮮一部分糧草,也是此前預計之外的臨時情況,由此使我軍糧草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