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83章 正國本(四)深藏不露?
    梁夢龍點到即止,周詠只問軍務,實學派一方在國本之爭的總決賽階段居然就靠高務實一個人在操盤,也不知道該說梁夢龍作爲前輩對高務實這個後輩過於信任,還是周詠確實能力有限幫不上忙。

    不過,與實學派中話事人極其明確不同,心學派的話事人現在卻有些模湖。

    心學派原本的話事人並不模湖,就是申時行、王錫爵二人的搭夥,以申時行爲主、王錫爵爲輔。雖然當時王錫爵性格更加強硬,但是有一說一,申時行的黨魁地位還是穩固的,王錫爵看起來也並沒有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而現在的心學派則不同了,由於申、王二人的下臺發生得比較突兀,趙志皋與沉一貫都可以說是臨時上位,過程着實比較倉促,這就埋下了一些當時已經顧不上了的隱患。

    由於趙志皋的資歷更老,當年的考試成績也更好,因此趙、沉二人頂替申、王之時,廷推時的心學派官員們便把趙志皋排在了前頭。

    急就章總是容易出問題,心學派那次“換屆”也是一樣。趙志皋年老多病,在京師百官之中毫無威信,平時也動不動就休假,根本管不住人,但他按照排名來說偏偏就應該是當今心學派的黨魁;

    而沉一貫呢,不僅平時就顯得性格陰鷙,還早有自私刻薄的壞名聲,尤其喜歡搞小圈子、小團體。即便心學派內部,也有很多人認爲他不像是個“成大事者”,而是個“只可謀一隅,不可謀天下”之人。

    這樣一來,兩個人都很難得到心學派內部的全力支持,甚至想拿個“多數票”都堪憂,只能各自勉爲其難地找到一部分支持者。

    一些人支持趙志皋,認爲趙志皋雖然年老體弱,威信也近似於無,但他這種不大管事的風格,本身在某種程度上也算一個優點——寬仁大度也是一種領導氣質不是?

    畢竟咱們這些人,論德操都是謙謙君子,論才幹皆爲國之棟樑,也不勞你趙閣老有事沒事來點指示,所以你不管事也挺好。

    另一些人自然就支持沉一貫,認爲沉一貫雖然名聲不太好,但回頭想想,沉一貫其實還真做到了兔子不喫窩邊草,槍口總是對外的。

    雖說這麼做也容易給心學派招敵,但反正這個“敵”早就明確了,招與不招他們實學派就在那,有沒有沉一貫其實也沒差多少。

    既然如此,那沉一貫的優點就有機會凸顯出現出來了。他不是性格陰鷙,滿肚子壞水嗎?沒關係,只要這壞水不是朝自己人來潑的,潑給實學派那些人有什麼大不了?

    至於說沉一貫排名在趙志皋之後……也不想想現在心學派都被人家欺負成什麼樣了,眼瞅着趙志皋根本不可能是高務實的對手,那還不如讓沉一貫試試呢。沒準沉一貫的劍走偏鋒反而能讓高務實一時難以適應,還真就取得一些成功,給心學派緩了口氣呢!

    在這兩派之外其實還有一些人,大致特點就是對趙志皋和沉一貫都看不上,認爲這兩人一個有德無才,一個有才無德,都代表不了他們心學一派——咱們心學可是道德實學,道德是要講的,實才那也得有,你倆頂多只有一半,那怎麼能代表咱們?

    這種心態倒有點像李敖說過的一句話:你不能只做一半,因爲真理是完整的。

    正因爲心學派內部的格局如此,趙志皋與沉一貫手頭的勢力相較於當年的申時行、王錫爵來說,就難免有些捉襟見肘,因此現在兩人都覺得要加強合作,不然眼下這一關可不容易過。

    本着這樣的心思,沉一貫一出來,趙志皋就從後追上將他叫住,主動問道:“蛟門兄,方纔會上局面似乎有些不利,未知蛟門兄可有應對之法?”

    沉一貫也想爭取趙志皋的支持,但趙志皋之前一直對於深涉國本一事若即若離,沉一貫又怕趙志皋只是隨便問問,不敢透露太多,便苦笑道:“高日新功蓋當世、聖卷獨隆,如今對我步步緊逼,我又哪裏談得上什麼應對之法?無非左支右絀,儘量化解罷了,至於能不能應付得了……恐怕也只能寄望於老天爺開眼。”

    趙志皋一臉憂慮,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鎏金銅手爐,苦着臉道:“這可不成啊,長洲、太倉二公離京之時所交予你我的心學一脈,在朝中與實學派可是能做到勢均力敵、分庭抗禮的,如今這纔過去多久,怎麼就到了這般地步呢?

    蛟門兄,若是這大好局面壞在你我二人手中,即便將來致仕回鄉,也無顏面對昔日同僚好友了。蛟門兄素有奇謀,此我歷來深知,值此危難之際,若蛟門兄有何需要,切要直言不諱,說與我知曉呀!”

    沉一貫稍稍有些意外,但他第一反應不是感激,而是心中嘲諷:早前我說咱們與高務實之間必有一戰,你不肯應聲,只想着得過且過,根本不敢與他針鋒相對。結果呢,好長一段都是我在各個方面竭盡心力與高務實鬥法,你卻作壁上觀猶如泥胎菩薩,真是好一副“宰相氣度”。

    現在好了,高務實已經探明瞭你我二人的深淺虛實,已然開始緩緩抽刀,刀鋒之冷冽可謂望之生寒。這下子你倒是又怕了,坐不住了,來找我示好、找我問策了?呵,早幹嘛去了!

    沉一貫面上並無表情,但目光中顯然露出一絲絲嘲諷與不屑,也不曾答話。

    趙志皋卻似乎真的老眼昏花,對於沉一貫的態度宛如絲毫不見,見沉一貫不回答,他便繼續道:“唔,說起來,方纔會上蛟門兄雖然是被迫答應,不過想想卻也沒那麼悲觀,其中可做的文章倒也不少……哦,不過這些都是蛟門兄擅長的,倒也不必我多言置喙,呵呵。”

    沉一貫心中一動,認真打量了趙志皋一番,暗道:趙濲陽這話什麼意思?莫非我此前倒是小看了他,他雖然看似老邁衰朽,其實心裏對當前局勢一直有深刻的洞察,甚至在今日之局面下也依舊覺得形勢尚未到不可挽回之際?可是……他這自信是從哪來的?他究竟看出了什麼?

    “濲陽兄這話委實過譽了,一貫才疏學淺,素來愚鈍,及於今日之局面,也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力挽狂瀾之法……濲陽兄若有良策,還望不吝賜教啊。”

    趙志皋詫異道:“蛟門兄莫不是自謙?眼下局面看似兇險,可以蛟門兄之智又豈能看不出來其中關鍵?所謂萬變不離其宗,萬法不脫其源,這朝廷之局面無論出現任何變動,歸根結底只在一人:皇上。”

    “皇上?”沉一貫吐出一口濁氣,無奈道:“是啊,一切終究要看皇上怎麼想、怎麼做,可是那又如何呢?現在最大的問題可不就出在皇上那兒麼?濲陽兄,誰最能影響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