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或許是,如今卻或許不是。”與平時不同,這次趙志皋並不唯唯諾諾,反而極其少見的目中精芒一閃,道:“高日新聖卷獨隆的確不假,但那畢竟只是在朝廷,卻不是在後宮。”
“嗯?”沉一貫愕然一怔,遲疑道:“濲陽兄可否說得明白些?”
趙志皋又恢復了之前那副老病懨懨的模樣,有氣無力地道:“天下之聖卷,外有高日新,內有鄭貴妃。在外廷,無人能鬥倒高日新;在後宮,無人能鬥倒鄭貴妃。
蛟門兄,你知道我爲何始終不贊同你與高日新作對麼?正是因爲皇上在外廷真正信任的人,其實就只有高日新一個。所以呀,但凡這天下還是萬曆之天下,那麼高日新只要沒有舉旗造反,便一定不會有人能將他扳倒。
而在後宮,也有一個如同高日新一般重要的人,那便是鄭貴妃。同樣的道理,只要鄭貴妃不是真的喪心病狂意圖弒君,那麼她的地位也不會有其他任何人可以取代。
甚至……皇上不會允許有人威脅到她的安危,甚至她的地位。如此,蛟門兄還要問我當前的關鍵究竟是什麼嗎?”
沉一貫心中猶如驚濤駭浪一般,他一時也沒工夫去思考趙志皋爲何認爲天下之聖卷“外有高務實,內有鄭貴妃”,兩人皆不可能在各自的地盤被鬥倒。
不過,他隨着趙志皋的說法一下子想到了“矛盾”一詞,繼而想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一說,沉吟着道:“一貫昔日曾風聞一事,說鄭貴妃當時曾想給高日新上些眼藥,但那一次枕邊風卻吹出了意外,以至於她還被皇上嚴厲警告……這似乎與濲陽兄之說法頗不相同呀。”
這件事的確發生過,而且自那以後鄭貴妃還真就再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說高務實半句不是了,連帶着原先眼高於頂、見誰都趾高氣昂的鄭家人——如鄭國舅,見了高務實都是恭恭敬敬,恨不得見面就先給高務實磕一個纔好。
但趙志皋顯然對此有不同的認識,他輕輕一笑,搖頭道:“這不正說明我方纔所言有理嗎?皇上警告鄭貴妃的是什麼?歸根結底,是‘不得針對朕在外廷唯一信任的重臣’。
但是,這場面倘若反過來呢?我是說,如果高日新反過來要動鄭貴妃呢,皇上又會是什麼反應?”
沉一貫思索着道:“濲陽兄的意思是,如果高日新針對鄭貴妃,那麼皇上也會爲鄭貴妃出頭,反過來警告高日新?”
趙志皋欣然道:“然也。”
“那麼如果……”沉一貫眯起一雙三角眼,沉吟着道:“如果高日新不聽勸,依舊堅持要動鄭貴妃呢?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咱們是不是就有機會驗證一下,看看這一內一外兩位最得聖卷之人,終究是誰更勝一籌?”
“他或許不會,但很多事並非他都能親自把控一切,很多事免不得要假手於人,而這些爲他辦事之人可未必都有他那麼精明。”沉一貫捻鬚一笑。
趙志皋微微皺眉。他發現沉一貫這個人有一個缺陷,那就是不知足。
本來,自己只是想告訴沉一貫,只要知道鄭貴妃不可能被鬥倒,高日新也因爲知道這一點而不可能真的去死鬥鄭貴妃,那麼他沉一貫就可以利用這一現實來設法躲過這場危機。
然而沉一貫不知足,他一旦知道這件事有了兜底,就立刻想着利用這一點去對付高務實了。而且與之前不同,他現在想要的是“既然你倆都有免死金牌,那我就看看你們鬥起來之後到底誰的免死金牌更好用”。
換句話說,他從苦苦思索自己該如何脫身,一下子就轉變成了設局——設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
趙志皋明白沉一貫的想法:既然你倆的聖卷都如此之隆,那麼一旦對立起來,尤其是對立到勢不兩立之時,那就應該是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搞不好是兩敗俱傷。如此的話,心學派橫豎都是大賺,何樂而不爲?
趙志皋忽然有點後悔,覺得沉一貫這樣的性格遲早要把自己搭進去,那他趙志皋陷入太深恐怕也很危險。
“啊……呵……”趙志皋忽然張大嘴巴打了個老大的哈欠,一副精神頭頂不住的模樣,擺着手道歉:“不成了,不成了,再不回去喝藥,我這老朽之身就要睡着過去了……蛟門兄,志皋一點淺見都已道出,接下來就看蛟門兄自己的了。容我先行一步,告辭。”
沉一貫略略皺眉,但立刻微笑着道:“濲陽兄身體要緊,愚弟省得,愚弟送濲陽兄一程。”
“不必不必,蛟門兄貴人事忙,百事纏身,就不勞蛟門兄了。告辭。”
“那……好吧,濲陽兄,請慢走。”
“好說,好說,蛟門兄留步。”趙志皋故意咳嗽一聲,轉過身去,慢悠悠地走了。
----------
感謝書友“曹面子”的打賞支持,謝謝!
感謝書友“曹面子”、“雲覆月雨”、“牧之耀”的月票支持,謝謝!
ps:接通知,孩子網課延期……我都要瘋了,諸位可能不知道,他在家上網課,我什麼事都幹不了,現在碼字已經只能趁他洗澡、睡覺的時候緊趕慢趕擠一點出來。真的,就是擠,硬擠。畢竟他睡了我才能睡,他沒起我就得起。現在我感覺他在家上網課沒什麼不習慣,我倒是快要神經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