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83章 正國本(圓八)鄭妃
    鄭妃搖頭道:“臣妾不知道是不是,但據臣妾所知,三宣六慰不過是些蠻夷之地,而南洋雖然物產頗豐,卻也只限於香料。

    恕臣妾直言,這些地方雖然在這圖上看起來不小,但若以價值而論,臣妾甚至懷疑它們加在一塊兒還不如一個應天巡撫。”

    朱翊鈞沉默了一會兒,道:“應天巡撫轄區雖是膏腴之地,但那也是靠着三次衣冠南渡,一步步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三宣六慰或許本是蠻夷之地,但在朕看來,若我華夏衣冠也往它那兒來個‘南渡’,將來未必就不是另一片膏腴之地。”

    他頓了頓,望着滿臉不以爲然的鄭妃道:“你或許不信,但朕知道,這些年來務實已經往那邊轉移了不下百萬人。

    誠然,這些人大多都是災民,在大明他們已經要活不下去了,轉移去三宣六慰也未嘗不是好事。本着仁慈之念,朕不想也的確不曾對此多置一詞,但不管怎麼說,這無疑也是一種衣冠南渡。

    有了這至少百萬的華夏移民,三宣六慰必然日益繁榮,更何況這本就是務實才華所在……他是真正的社稷之臣,只要他願意花費精力,三宣六慰的日新月異是可以預見的。”

    鄭妃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朱翊鈞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剛纔務實在的時候朕就把所有人都撤走了,現在你說什麼都只有朕能聽到。”

    但鄭妃顯然仍有遲疑,道:“皇上,這恐怕已是國事了……”

    “看來經過藥膳案這件事,你真的謹慎了許多,這也算是好事吧。”朱翊鈞似乎有些感慨,但還是繼續道:“不過現在你想說什麼都可以,這不算干政。何況如果真要說干政,那你方纔已經干政過了。”

    鄭妃這纔想起,她剛纔還用白居易那首詩來指桑罵槐了高務實呢。此刻皇帝這樣一說,她乾脆也就釋然了。

    “若是如此,那臣妾也不遮遮掩掩了。”她皺眉道:“三宣六慰加上南洋諸島,看起來已經不比大明兩京十三省小了。倘若真如皇上所言,高閣老不遺餘力往那邊轉移災民,他自己又是社稷大才,似這般發展下去……將來恐有尾大不掉之勢。”

    朱翊鈞沉默片刻,道:“哪有那般容易,三宣六慰之地人口並不算少,百萬災民在其中甚至佔不到一成,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他雖然是提問一般,但卻自己說出了答案:“這意味着治理當地非常麻煩,比黔寧王治理雲南還要困難。大明治理雲南二百餘年,如今雲南勉強算是歸於王化,可是依舊有哪許多土司盤根錯節。

    縱使務實再怎麼英雄了得,依朕來看,他這一代兩代人也不可能完全整合得了,再加上他自身無意中原,如何能算是尾大不掉?朕倒是覺得,他是故意要這樣做的。”

    “故意?”鄭妃皺眉道:“故意做什麼?”

    “故意告訴朕他將來不會留在中原,以免異日功高難賞,朕與他君臣之間產生嫌隙。亦或者……”

    這個“亦或者”鄭妃倒是猜到了。大明曆代皇帝少有高壽者,除了太祖、成祖之外,也就世廟還算長壽。因此,高務實可能是表示他即便將來做了顧命,也會如他老師那般急流勇退,甚至連“退”的地方都明白無誤告訴了皇帝。

    “皇上信嗎?”鄭妃皺眉道:“臣妾知道高閣老這些年的功勳,也不否認他素來自律,可是……皇上真的覺得有人會滿足於窮鄉僻壤而不窺視富庶中原?”

    “朕確實相信。”朱翊鈞看着堪輿圖,道:“如若不然,他又何必獻上此圖?”

    鄭妃搖了搖頭,顯然並不相信。

    朱翊鈞也不糾纏這信任與否的問題,反而道:“前不久,他把長子高淵派去了暹羅,同時還帶走了他京郊別院中的大半人手,迄今也未增補。”

    “這是何意?”鄭妃問道。

    “朕想,這是兩方面的意思。”朱翊鈞淡淡地道:“一方面,他在告訴朕,他問心無愧,甘願把自己置於朕隨時處置的‘危險’之下;另一方面,他也是在告訴朕,他在南方的基業有人可以隨時繼承,若是朕真要做出什麼莽撞之舉,自然也有人會爲他報仇……哪怕贏不了,也能讓朕焦頭爛額。”

    鄭妃柳眉一豎,道:“這是在威脅皇上咯?”

    “你會這樣理解,但朕不會。”朱翊鈞嘆了口氣,道:“他說得沒錯,朕與他自小一同長大,同窗十餘載,互相之間的瞭解已經足夠深了。朕是怎樣的人,他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朕也知道。

    他做事喜歡佈局,而且佈局長遠,往往在別人根本沒想起來的時候就開始了,所以他也很少會改變主意。他認定的事,一定會善始善終做到底;至於朕,朕雖不敢自誇,但自問不是刻薄寡恩之君。爲朕立下功勳之臣,只要不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朕都會優容褒賞。

    正因如此,朕知道當初他在安南就有培植勢力、掌控一方之舉,但朕並沒有多說什麼。一來安南本就是他自己拿下的,二來朕也不覺得他那些舉動是要對朕不利。

    滇緬之戰以後,朕也發現他在三宣六慰都開始行使大權了,但朕依然保持沉默。朕當時也有些猶豫,不敢斷定他究竟想做什麼。後來又過了這些年,朕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這才知道他一直都有向朕表明……一些意思。”

    鄭妃納悶道:“是什麼有意思的事呢?”

    “他從不插手南京事務。”朱翊鈞說着,似乎覺得沒說清楚,又強調道:“朕的意思是,他從不過問南方諸省之銓務,甚至連軍務也儘量不問,除了劉綎之外,對於南京兵部所轄,他一直都盡力避免過問,更別提插手其中。”

    “此舉何意?”鄭妃顯然沒有想明白其中道理:“南方與北方有何不同?”

    “南方諸省靠近三宣六慰啊。”朱翊鈞指了指堪輿圖,道:“他不過問南京之事,其實就是讓朕放心。試想,以他在朝中的地位,若是傾力在南方諸省安插要職,一旦某日真有不軌之舉,從三宣六慰發兵北上,那該有多少人羣起響應,多少人默許其事?”

    鄭妃搖頭道:“南京兵部才管着多少衛所,他如今在九邊之中恐怕早已威名赫赫,又何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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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這兩天好像感冒了……我不會新冠都逃過了,結果栽在流感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