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輛用以乘人的馬車裏頭,高務實與帥嘉謨相對而坐。
其實只有帥嘉謨是規規矩矩跪坐着,而高務實則是一隻手靠着一方錦墩,斜斜地半躺着。
兩人中間放着一個小銅爐,用以保證車內的溫度,銅爐邊上卻有一方案几,上面擺着不少紙張,紙上用高務實“發明”的炭筆寫滿了字。
“你的數術天賦的確很好。”高務實看着眼前正在做題的帥嘉謨,笑了笑道:“徽州的案子事了之後,來京師幫我,如何?”
帥嘉謨擡起頭,露出笑容,答道:“侍讀若再不邀請,小生也要毛遂自薦了。”
高務實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他,道:“你這身本事,在歙縣也就能查查賬,而且你看,還查出事端來了,這件事完了之後,我估計你也在徽州待不下去,來我這裏卻是正好,我有很多事情,將來可能都要仰仗你。”
“豈敢當侍讀仰仗二字。”帥嘉謨苦笑道:“侍讀的數術勝我百倍,若非親見,簡直不敢置信。”他頓了一頓,又道:“這次夏稅生絲案竟然會鬧成這樣,說實話已經遠遠超出小生的預計……只希望將來能有口安穩飯喫罷了。”
“你還是沒有理解我對數術的關心。”高務實搖了搖頭:“其實天下間有很多事情,都需要數術支持,除了你能想到的那些,還有很多……更多。”
“侍讀高瞻遠矚,豈是小生這等人能夠體會……”
“哈,又來這套。”高務實擺擺手,忽然道:“我如果告訴你,其實連打仗都不過是數術,你會信嗎?”
帥嘉謨張了張嘴,遲疑了一會兒,尷尬道:“這個……不太敢信。”
但高務實卻懶得解釋了,他換了個姿勢,微微掀開車簾,朝外面望了望,問道:“前面應該快到安陽了吧?我聽說,安陽便是當年的鄴城?”
帥嘉謨點了點頭,道:“是,彰德古稱殷、相、鄴,其地便是如今安陽,不過古鄴城應該是在如今安陽稍北二十里左右,差不多就是眼下我們所在的位置。”
“公平與公正,原本就不是一回事。”高務實笑了笑,又道:“況且,這件事需要的既不是公平,也不是公正。”
帥嘉謨呆了一呆:“爲什麼?”
“公平也好,公正也罷,都解決不了這麼問題。”高務實淡淡地道:“上次遇刺案之後,我被迫在安肅耽誤了足足六天,然後這一路來,沿途諸地都很緊張,他們不光是緊張我,也緊張你,因爲這個案子現在已經鬧大了。”
高務實把上次遇刺案推到帥嘉謨身上,以至於現在連內閣都關注起徽州人丁絲絹案來了。
帥嘉謨詫異道:“大到什麼程度了?”
高務實哈哈一笑,道:“你們歙縣人傑地靈,一大幫子鄉黨高官都上疏了。”
這話的確不假,就這麼短短的時間,歙縣出身的官員們已經紛紛上疏,以期形成輿論壓力,以下幾位可以算是代表:
汪尚寧,歙縣竦口人,進士,官至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汪道昆,歙縣千秋里人,進士,官至鄖陽巡撫(歷史上他一年後會升爲兵部左侍郎)。而且他文名極盛,和王世貞並稱南北兩司馬,“後五子”之一。
江珍,歙縣南人,進士,官至貴州左布政使。
方弘靜,歙縣南人,進士,官至南京戶部右侍郎。
程大賓,歙縣槐塘人,進士,歷任南吏部考功主事,廣西副使、滇南學正。
曹樓,歙縣雄村人,進士,官至江西右參政。
江東之,歙縣江村人。此時他還沒進士出身,要到後年才考中。再後來,他以御史身份首先向馮保開炮,也是萬曆朝中一個名人。
帥嘉謨聽得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其他諸縣呢,他們沒有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