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067章 倒高風波(七)
    高務實好容易耐到下值,匆匆趕往高大學士府,誰料還沒到中庭,便聽見裏頭傳來唱曲的聲音。.biqugev

    “愁脈脈,忍見塞鴻飛北,旁午羽書盈案積。悶懷堆幾尺,不憚汗流終日。豈作中書伴食,朝內奸雄除不得。誰人同着力?我夏言志存報國,力恢河套,前日差曾銑督兵,幸他紀律嚴明,謀猷練達,可謂文武全才。爭奈仇鸞這廝按兵負固,不肯相助。曾銑屢請援兵又被丁汝夔等以固守城池爲辭。若再不救援,前功盡棄。想是嚴嵩怪我老夫執政,又忌曾銑成功,致令邊將寢兵,英雄喪氣,如何是好?今日特請老成部院商議,且看嚴嵩議論若何……”

    “邊城塵土暗滄溟,勒石燕然未有人……”

    “謾勞臺閣費經綸,補袞分憂志可矜……”

    高務實一臉懵逼的轉進中庭,果然看見院子裏搭了個唱臺,正在表演。高拱和夫人張氏等人坐在臺下正看得津津有味。

    夫人眼尖,最先看到高務實,笑着衝他點了點頭,又轉頭告訴高拱。

    高拱轉過頭來,朝高務實招了招手,高務實無奈上前。

    “今兒怎麼又來我這兒了?”高拱說完,也不等高務實答話,又問“聽過這齣戲嗎?”

    高務實哪裏懂戲,當即搖頭表示沒有聽過。

    高拱朝臺上一指,微微眯起眼,道“今兒唱的是鳴鳳記的第六齣……鳴鳳記知道嗎?就是那太倉王世貞寫的,這人性子偏激了些,但文才還是不錯的,膽子也挺大。”

    哦,這曲的作者是王世貞啊!知道知道,就是那個後來在《嘉靖以來首輔傳》裏頭把三伯您老人家黑得跟煤炭有一比的大才子嘛。這人不光是偏激,而且氣量狹窄,也許文才的確是好的,但作史的時候屁股坐得實在太歪了,算不得真正的史家。

    不過高務實對王世貞的瞭解基本也就僅止於此了,戲曲什麼的,他完全是門外漢。

    高拱卻不知道高務實的腹誹,更不知道王世貞對他的怨恨,見高務實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樣子,笑了笑道“這鳴鳳記乃是新曲,纔出不久,寫的是當初楊繼盛等人與嚴嵩相鬥的故事。”

    “倒嚴故事?”高務實詫異道“當時您不就在朝中嗎?這些事,您可知道得比王世貞清楚多了,還看他寫的曲作甚?”

    高拱瞪了他一眼,教訓道“我敢直呼王世貞之名,你怎的也跟着叫?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和張太嶽乃是同年,你稱呼他該用敬稱!”

    高務實一陣尷尬,答道“侄兒非是不敬前輩,實在是不知王公雅號。”

    “他號鳳洲。”高拱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王世貞享譽文壇,你一個後生晚輩,說話的時候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說三道四了去。”

    高務實無奈,連連認錯,心中卻暗道您老可也沒見得怎麼重視他,要不然後來會被他黑成那樣?

    高拱見他認錯,這才放過他,道“我雖是身歷此事,不過天下人又有多少真正算得上親歷,他們還不是從這些曲藝雜談之中道聽途說而來?不過,我聽這戲倒也不是爲了回憶什麼,而是眼下外頭有人拿我和嚴分宜相比,我就是想看看,我和嚴分宜到底哪兒一樣了,除了都是首輔,還有什麼可以類比的……你笑個什麼,我要是被人當做嚴分宜,你只怕也跑不了一個嚴東樓!”

    高務實哈哈一笑,道“您就爲這個?”

    高拱哼了一聲,道“那倒也不全是。”他說着,又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下才道“剛纔說了,這是鳴鳳記第六齣,這一出叫做‘二相爭朝’。”

    哦……懂了。

    高務實再次一笑,開解道“那不是挺好,現在的嚴分宜可不是您,您是夏桂洲啊。”

    桂洲,是夏言的號。

    夏言的身後名極好,這鳴鳳記第六齣戲,還是嚴嵩想方設法搞倒夏言之前,所以類比眼前,正應該高拱是夏言,而張居正是嚴嵩纔對。

    誰料高拱面無表情,眼皮一翻“夏桂洲死了,是嚴分宜害死的。”

    高務實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夫人張氏見話風不對,佯嗔道“你們老少兩個,平時也就算了,怎麼連聽個戲也不安生?老爺,務實才十歲啊,你別總把他當成你那些個門生看,他還小呢!”

    “夫人有所不知,這滿朝上下,可沒有誰敢把他當十歲小兒看待。”高拱哈哈一笑,臉上陰霾盡散,站起來道“得了,看戲聽曲兒着實不是我的消遣,你們自個兒慢慢聽罷……務實,你陪我走走。”

    高務實微笑着朝夫人致謝她的解圍,又告了個罪,便陪高拱走了。

    他們伯侄二人前腳離開,高拱的兩名妾室曹氏和薛氏便朝張氏問道“老爺方纔說滿朝上下沒人敢把務實當十歲小兒看待,姐姐知道是何意思嗎?”

    張氏看了她們一眼,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眼下三房無後,高家下一代裏就看務實的了。”她瞥了曹氏和薛氏一眼,嘆道“咱們都是苦命人,我還好一點,你們將來可怎麼辦吶?老爺是個古板人,除了些門生的往來,也就一點冰敬炭敬能拿回家裏,這兩年幸虧務實有手段,變戲法兒似的賺了那麼多錢,他又是個有良心的,知道悄悄拿錢給我做家裏的補貼,要不然……”

    她頓了一頓,又道“你們擔心什麼,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勸你們都在孃家挑一挑,看有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親戚晚輩,推薦給務實,到時候總也是個老來依靠。”

    曹薛二人又愧又喜,紅着臉謝了,又問這挑人該怎麼挑。

    高夫人道“務實那些生意,說實話我也不大懂,但你們若只是圖個穩妥,我還是可以教你們一些不求他們有多大能耐,只要老實忠心就好。如此,將來即便沒有大的生髮,至少也能得個衣食無憂,連帶着你們也是一樣。”

    二人受教,又是一陣感激不提。

    高務實此時已經陪高拱走到後院,高拱這住處實在是小,後院也逼仄,勉強弄了個小小的假山,周邊栽了些幾盆花花草草,也就算是花園了,連個亭子都沒有,更別提什麼閣樓水榭。

    高拱也不是個有興趣養花的閒人,他走到幾盆花兒面前就站定了,忽然回頭問道“你來是爲了問我對今天的事打算如何應對?”

    高務實心裏已經知道高拱接受了自己之前的提議,就不打算再囉嗦,而是道“此事三伯已有定論,何須侄兒贅言?侄兒此來是爲了另一樁事……剛剛發生的。”

    “又有何事?”高拱微微閉上眼,似乎沉浸到花香中去了。

    “兵科掌科梁問孟上疏……”高務實也不隱瞞,把剛纔郭樸那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給了高拱,然後靜靜垂手一邊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