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21章 抵京
    高務實與李成梁的一番話,沒有說透的地方有不少,但關鍵的問題卻是已然說透。

    沒說透的,是高務實爲何一直敲打李成梁,直到今日趁機提出讓李成梁找機會退隱,這其中的原因,直到李成梁離開之時,他也仍然一無所知。

    說透了的,是高務實不打算對整個鐵嶺李氏下手,而是讓李成梁有機會功成身退,這一點從高務實暗示李成梁,李家諸子應該走出他的羽翼,自行搏擊長空便可見一斑,而最後更是直言,要創造機會讓李成梁流爵換世爵。

    李成梁現在的寧遠伯只是流爵,流爵的意思就是不得世襲,如果能把流爵換做世爵,那麼鐵嶺李氏便不再是單純的將門,而是“與國同休”的勳貴之家了。

    論地位、論富貴,勳貴之家當然都遠超所謂的將門。畢竟將門這種家族,始終要和戰爭相關聯,能打時自然興旺,可一旦不能打,敗落卻也近在眼前。甚至有那運氣不好的,昨掌白虎堂,今陷囹圄中。一個不小心,妻兒老幼都會被牽連。

    而勳貴就不同了,大明的勳貴雖然經常撈不到什麼實權,但位子卻是極其牢固,除非謀逆、絕嗣等特殊情況,世爵就意味着永遠的富貴。

    況且大明沒有子爵、男爵,最低的爵位也是伯爵起步,全國兩京十三省攏共還不到一百人,這是何其尊貴說句不客氣的話,大明的勳貴,地位比宗室還要堅挺。

    正因爲如此,李成梁走的時候,精神有些恍惚,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此刻的心境究竟是怎樣,是喜,是憂,還是莫名惆悵。

    按理說,作爲一員武將,世爵真的就是最高的奮鬥目標了,既然能輕鬆拿到世爵,還有什麼值得猶豫的呢

    至於說爵位高低,李成梁也有自知之明。眼下大明又沒有傾覆之憂,甚至還可以說這十多年來,大明甚有中興之勢,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沒有滅國之功,怎麼可能拿到比伯爵更高的爵位

    遠的且不去說,高務實自己其實就能算是有“滅國之功”的人,可是他有爵位嗎沒有,朝廷提都沒提,甚至根本沒人覺得他安南定北那樣的大功能夠得上封爵。

    這裏頭固然有當時高務實地位還差得太遠的緣故,但也是大明爵位難得的直接表現。事實上,除了開國、靖難,其後能以軍功封爵的有幾人除了王文成公那個特例,其餘多大的功勞,也無非是蔭官子孫罷了。

    可李成梁的蔭官名額已經多到兒子們都用不完,開始用到侄兒們頭上去了,這蔭官再給多些又有什麼意思

    李成梁騎在馬上暗暗想着世襲寧遠伯,這大概就是我人生的最後一個目標了吧只是不知高求真打算如何給我創造一場足夠換來世爵之賞的大功

    走了一會兒,李成梁忽然轉頭朝李平胡問道“平胡,你這輩子都有些什麼打算”

    李平胡聽得一愣,錯愕道“大帥這話,平胡沒聽懂就打仗唄,跟着大帥打仗,殺也殺得痛快,還能搶些財貨女子,還有甚好打算的”

    李成梁嘆了口氣,道“要是我不打仗了呢”

    “不打仗”李平胡愕然道“那做什麼去”

    “做什麼啊現在還沒想好,不過,估計應該會是去京師榮養。”李成梁擡頭看了看夜空中的那抹彎月,語聲幽遠“許是品茗垂釣,含飴弄孫”

    李平胡撓了撓頭,沒說話了。李成梁轉頭,瞥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麼。

    高務實送走李成梁之後,回到花廳,花廳之中的茶具已經完全換了一套,而更關鍵的是裏面的人也換了。

    黃芷汀端着一隻紫紅漸變色的禹窯茶盞,正在燈下欣賞那茶盞上色澤的瑰麗多姿,當高務實進來的時候,她頭也不擡地道“我始終分辨不出,什麼樣的窯變纔算極品,不過當今禹窯以你家瓷廠爲首,你這套應該是世上少有的了吧”

    高務實在她面前坐下,看了一眼桌上剛剛新換的這套茶器,答道“說起來我對鑑瓷一道也沒什麼研究,不過家慈倒是個中好手。你現在看到的這一套有個名號,叫做紫氣東來,聽說是去年最好的幾套之一。”

    “要是拿去賣,能賣多少銀子”黃芷汀總算擡起頭來,問道。

    “這卻不好說,雖則世人有云縱有家產萬貫,不如鈞瓷一件,但這一套畢竟我都自己拿來用了”高務實說着,擺擺手,道“芷汀,你該不會是來和我談瓷器的吧你要是喜歡,回安南時就拿去好了。”

    黃芷汀噗嗤一笑,搖頭道“你還真是甩手掌櫃,連自家的物什都不瞭解。”

    高務實愕然道“何以有此一說”

    黃芷汀放下茶盞,卻端起另一隻茶盤,反過來給高務實看“你看這盤底,有單獨陽刻在一邊的龍文二字,此乃京華瓷器之中的絕品,只供你高龍文一人所用我哪裏敢帶回安南去,壞了你家的規矩”

    高務實詫異地接過那茶盤,道“還有這一說”結果盤底除了“京華瓷器”、“萬曆十年造”之外,還真有“龍文”二字的小篆陽刻字樣。

    他想了想,忽然明白母親的用意這一招其實是學了他的,就是人爲的劃分“檔次”。可以想見,禹窯的價格本來就高得離譜,現在又搞出這麼一類,將來如果高務實拿“龍文禹瓷”送人,其代表的價值一定比黃金還貴重得多。

    不過黃芷汀這話顯然是調侃,高務實只能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岔開話題,問道“剛纔我和寧遠伯的對話,你都聽到了吧,有何感想”

    黃芷汀一手重新端起茶盞,另一隻手單手一攤,道“我又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交情或者過節,聽得沒頭沒腦的,能有什麼感想真要讓我現在就說,我只能表示疑問爲什麼不能讓他繼續做下去他不服從你的調遣嗎”

    高務實搖頭道“那倒不至於。”

    黃芷汀便道“哦,那看來是他家實力太大了就像當初岑家一樣,朝廷想方設法都要跟岑家打上幾仗,還要推動岑家出現內亂,這樣才能確保廣西的安定遼東也是這個態度吧”

    高務實倒沒料到黃芷汀會從這個角度來解讀,果然土司出身的人首先從“自家實力”來考慮問題,是一種習慣性思維。

    不過想一想,其實她這話雖然不全面,但也不能算說錯,遼東現在鐵嶺李氏一家獨大的局面,的確不是朝廷所樂見的。此前之所以沒人管,單純是因爲局面不允許,也就是那時候的李成梁無可替代。

    說穿了,朱翊鈞之所以要高務實敲打李成梁,也有這個原因。畢竟現在論戰功,論地位、身份、背景,似乎也就高務實比較方便敲打他。

    想到這裏,高務實不禁感慨好在我是文官,要不然我自己恐怕就要被別人敲打了。而萬一沒有那樣的人選,怕不是就只有皇帝親自上陣來敲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