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124章 道統之爭 上
    派系大了,地位高了,一些事就沒有那麼容易快速做出反應。就如同此次潘晟突然選擇站隊心學派,實學派的反應就不算太快,直到半個月之後的重陽節,許國纔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再一次開會。

    中國自古有尊老的傳統,不過此時的重陽日還不僅僅是尊老,更有一項傳承千年的活動,便是登高。

    在京的實學大佬們則在前幾日得了見心齋送來的請帖,請帖都是統一制式的,上書:“九月九日,登高萸觴。香山白玉,靜候蒞臨。”

    “香山白玉”是近年來被好事之人稱爲“神京新景之最”的一處景緻。這地方對外人來說頗爲神祕,但對高務實而言就司空見慣了,因爲說的就是他位於香山腳下的見心齋白玉樓別院。

    許國許次輔召集實學派在京官員“私下”會晤,最後卻選址在了白玉樓,這裏頭說明了什麼事,本身就很引人遐思。

    有些人認爲,這是許次輔駕馭不住如此龐大派系的體現,所以才最終不得不求諸於掌握了實學派三位黨魁所留“遺產”的高務實。

    有些人則認爲,許次輔這樣做,其實也是和當初郭樸、張四維一樣,不得不依靠高務實手中的“高黨嫡系”,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爲了表現出他已經取得了高務實的支持。

    又有一些人認爲,取得高務實支持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重陽大會”選定於白玉樓,說明的是高務實已經完成了實學派內部的“篡權”現在的許次輔其實已經控制不了龐大的實學派,實學派的大權已經轉移到了高務實手中,許次輔不過掛名而已。

    甚至還有陰謀論者信誓旦旦的表示,白玉樓“重陽大會”是高務實定下來的,許次輔乃是被迫答應,搞不好這就是一場實學派內部權力鬥爭爆發的大會,高務實一定會想辦法在這次大會中取得實學派的實際控制權,以侍郎之身力壓次輔。

    高務實本人也聽高陌轉述了神京官場的這種種傳言,只不過他對此根本不屑一顧。

    力壓次輔

    我爲什麼要壓他許次輔是我的敵人嗎

    顯然不是。

    他是我高某人的師兄,是現在實學派的招牌門臉,我力壓他做什麼喫飽了撐的

    是,許師兄這個人,論個人風格,的確不像前三位實學派首輔那樣分明。

    他不像高拱那樣銳意進取,凡事只要認定,永遠都敢爲天下先;他不像郭樸那樣仁厚,對皇帝忠心,對同僚誠心,對下屬關心;他也不像張四維那樣外柔內剛,看似好說話,實際上你忤逆他一下試試回頭就給你好看。

    許國這個人,正是典型的儒家官員。他有理想,但不追求唯我獨尊,對於一些簡單好辦的事,他表現得很熱烈。對於一些比較麻煩、很難判定影響的大事,他則有些猶豫,更傾向於暫時妥協,以圖後效,避免在他主政時激化衝突。

    具體到這次潘晟事件,許國在聽了高務實的分析之後,就傾向於保守也就是靜觀其變,暫不應對。

    他的理由是,潘晟以前雖然相對而言略微傾向於實學派,但那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首輔爲實學派之人。而且潘晟也只是略微傾向,他至始至終都不算是實學派的人,而是個中立派。

    如今,雖然潘晟倒向了心學派,但只要靜下心來想一想就會發現:那又如何呢實學派本身的力量沒有受損。

    許國認爲,在實學派三位首輔接連當政的時代過去之後,眼下不管大家願意不願意,實際上都已經進入了心學派爲首輔的新時代。在這個新的大局之下,實學派首先要做的應該是確保派系內部的團結,確保整個實學派官員仍能堅定信念,繼續以推進改革爲目的,而不是陷入黨爭,忘記了昔日高文正公再三強調的“一切爲了做事”。

    然而很可惜,高務實只承認他的想法足夠崇高,卻不看好這樣做的前途。

    高務實一貫認爲,派系鬥爭的本質就是戰爭,而且是不得不應戰的戰爭。

    派系鬥爭和他操控和平“演變”土默特、拉攏勳貴放棄“土地財富”而轉爲“海洋財富”等等事情都完全不同。

    後者都是技術手段可以解決的,因爲它們不涉及什麼政治理想,涉及的只有利益,或者說利益的重要性遠遠大於所謂的政治理想。

    派系鬥爭就不同了。實學派也好,心學派也罷,按理說都是儒家,算起來甚至都還批着理學的皮,可是它們之間的矛盾偏偏是不可調和的。

    在中國學術界,關於實學的性質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而在中國思想史上,實學是一個被廣泛使用的概念。

    中國所謂實學,實際上就是從北宋開始的實體達用之學,是一個內容極爲豐富的多層次的概念。它既包括有元氣實體哲學,道德實踐之學,又有經世實學和實測實學,還有考據實學和啓蒙實學等等。”

    實學的主要內容是什麼高務實以爲可以歸結爲三點,即“崇實黜虛”、“實事求是”和“經世致用”,這三點構成了實學的精神內核。

    儒家文化中的實學精神,其源頭還可以再向上追溯,如陸九淵所說:“人無不知愛親敬兄此唐虞三代之實學。”從儒家整理、修訂的古代經典中,可以看到實學精神是如何逐步發展起來的。

    如高務實的本經易經泰六四就說:“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實也。不戒以孚,中心願也。”泰卦六四的爻辭是說家中本不富裕,但偏要向鄰居吹噓、炫耀,這是一種“失實”的心態,應當引以爲戒。

    類似“尚實反虛”的思想,在三代的歷史文獻中還有許多,當時雖沒有實學這樣一個詞彙,但是日後實學中所包含的基本精神卻於此時正在凝聚生成。

    春秋戰國是中國的“軸心時代”,傳統宗教的瓦解造成了社會上極大的精神空白,致使諸子百家蜂擁而起,紛紛提出自己的治國主張。

    孔子所開創的儒學,正是先秦諸子中影響最大的流派之一,由孔子揭櫫的“崇實黜虛”的精神方向,奠定了中國實學文化的基礎。

    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凡是對於不能實證的東西,孔子都給予存疑的回答。面對古代宗教所遺留的龐大遺產,最虛幻的東西的就是彼岸世界了,於是“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孔子雖然沒有徹底否定彼岸世界的存在,但是他強調自己治學的重心在於“知生”、“事人”。因此在此岸與彼岸的關係上,孔子主張“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也就是說,精明的統治者雖然尊敬鬼神,但要與鬼神保持距離,將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現實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