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082章 寧夏之變(上)
    寧夏巡撫,全稱爲巡撫寧夏地方贊理軍務。此職初設於正統元年,以右僉都御史郭智鎮撫寧夏,參贊軍務。天順元年罷。二年復設,去參贊。隆慶六年,加贊理軍務。

    此職本由陝西巡撫所析出,專司寧夏一地。因寧夏乃是九邊之一,因此寧夏巡撫與宣府巡撫、大同巡撫、延綏巡撫類似,不僅軍政齊管,而且尤重軍務。

    時任寧夏巡撫名叫梁問孟,字尚賢,河南衛輝府新城縣人,軍籍,與高務實一般治《易經》,其年二十八歲時,中式爲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第三甲第三百名進士。

    別看他最終殿試定榜於第三甲第三百名,但其實他會試的排名非常高——高居會試第八名,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殿試可謂是“考砸了”。

    然而他的這個“考砸”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於當時有人刻意打壓那位選中了他卷子的當科座師。

    座師就是當科主考官,而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的主考官不是別人,正是時任禮部尚書高拱,至於當時能夠打壓高拱的人,那也就不必多說了。

    梁問孟雖然因爲殿試排名被打壓得厲害,但因爲他的卷子是高拱親自點出來的,因此後來的仕途還算順遂,曾經與雒遵、陸樹德、宋之韓、程文其名,同時任六科都給事中,而當時的塗夢桂都還只是右給事中,尚且低他半階。

    不過,三甲第三百名這個身份對他到底還是有影響的,因此他後來主要還是在地方任職,同科的許國都已經做到次輔了,他才由陝西左布政使升任寧夏巡撫,那一年是萬曆十三年。

    梁問孟到任寧夏不久,便發現寧夏總管標兵參將哱拜桀驁,其本人及家人皆多行不法,因此頗爲不滿。只因其上任未久,尚不及蒐羅詳細證據,於是只對其進行了一番訓誡。

    當然,也不僅僅只是訓誡,梁問孟還同時對哱拜的兵權加以限制,比如將寧夏周邊的幾處城堡守備調職,換上與哱拜關係不太密切的人,其中尤其是離寧夏城最近也最重要的橫城堡守備,梁問孟就改調漢將江廷輔任之。

    如果僅是如此,他與哱拜之間的關係倒也不至於完全激化,畢竟寧夏巡撫奏請調動麾下守備乃是常事,哱拜即便有所不滿,卻也沒什麼合理的理由反對。

    然而恰好今年陝西三邊軍餉大削,梁問孟又對哱拜不放心,這就鬧出事來了。

    梁問孟既然不放心哱拜,認爲他私蓄家丁(邊將的武裝家丁朝廷是給餉的,私蓄意味着超額了),所謀叵測,自然就不肯照哱拜上報的數目給餉,而是堅持派人詳查,因此寧夏城中現在已經隱隱有些不安的氣息在涌動。

    這一日,梁問孟忽然接到戎政侍郎兼七鎮經略高務實的來信。

    覽信良久,梁問孟忽然下令,以橫城堡守備江廷輔兼任巡撫標兵中軍坐營,即日赴任。消息傳出,寧夏城中的氣氛尤其怪異——這中軍坐營,本是哱拜之子哱承恩所任,如今居然被梁問孟忽然換掉,而且沒有給明理由。

    次日,城中官兵忽然騷鬧起來,巡撫衙門派人查看,原來是城中官兵與供應官爭執不休。

    寧夏官兵本就多次拖欠糧餉,且去年的冬衣布花銀髮放不足,雖然這並不是寧夏一鎮所獨有,整個三邊諸鎮都是如此。

    然而,畢竟大量官兵已經飢寒交迫地捱過了一整個冬天,正希望朝廷補發這筆銀子好作爲春耕之用,但不料反被催逼屯田賦稅。一時間鬧得羣情激憤,供應官陳漢喝止不住,衛官李承恩雖然出面彈壓,但寧夏軍鎮四營官兵仍然喧鬧不止。

    李承恩躍馬巡營,喝斥官兵道:“寧夏乃邊防重地,豈容爾等喧譁作亂!糧餉發放,賦稅繳納,皆有朝廷明文公示,持異議者應述及上官,寄送公文至有司衙門審議!爾等目無王法,鼓動騷亂,若使關外之賊有機可乘,其罪當與叛黨通論!”

    官兵此時羣情激奮,哪裏管李承恩說什麼,想着反正法不責衆,依然鼓譟不止。

    供應官陳漢見不是路,轉向李承恩悄聲耳語道:“如今官兵騷亂,本鎮所餘餉銀尚在撫臺手中,如若釀成譁變該如何是好?”李承恩忙掩陳漢之口,示意陳漢此事應當請巡撫定奪。

    此時寧夏巡撫衙門之中,巡撫梁問孟正坐堂中聽取餉銀髮放明細,整飭寧夏河西兵備副使石繼芳則坐於一旁襄贊。

    此時恰好石繼芳開口道:“撫臺,不知何人傳出,說本鎮餉銀並未盡數發放,尤其是近三年來的冬衣布花銀僅發放了一年,且催逼賦稅又嚴……下官瞭解到,軍營中已多有聲討,若是不加遏制,恐有變故生出。撫臺,您看是否再發放一些?”

    梁問孟眉頭一皺,輕喝道:“一派胡言!朝廷所撥餉銀,本鎮已盡數發放,此等說法莫非疑我私藏自肥?如今國家艱難,府庫難支,原因何在?固然有朝廷開藩禁所需甚巨之由,然則各地衛所屯田不力,軍紀渙散,上繳微薄卻貪婪無度,難道就不是原因?

    今年朝廷節流,所謀者大,寧夏軍餉能有此數已是皇恩浩蕩。就算尋常士卒不明道理,可各部將校怎不知道體諒着些,去好好與麾下兵勇說道?傳令下去,令各營需感國家之艱,思自身之責,恪守本分,否則軍法從事。”

    石繼芳聽得有些不安,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道:“本衛指揮使、標兵參將哱拜父子擁兵自重已久,下官得報,言哱拜父子與軍營中部分下級軍官近來多有往來,且……撫臺,您上任以來曾多次責處哱拜,下官恐其早已懷恨在心,若藉機生事,定有不測。”

    梁問孟聽得他這一說,忽然眯起眼睛,思索着道:“這哱拜倒是有些名頭,不僅你來與本撫說起,前幾日高經略竟然也特意來信,讓本撫注意此人,這可當真是奇了怪了——高經略遠在京師,也從未來過寧夏,他是怎知哱拜心懷叵測的?”

    石繼芳當然也不會知道,但他靈機一動,沉吟道:“本鎮前任總兵官麻貴,據說是高經略看重之良將,他回任大同不久,會不會是他曾與高經略提及哱拜不軌之舉?”然後又道:“既然高經略都已有耳聞,想必此事的確需得當心一些。”

    梁問孟聽罷,悠然一笑,擺手道:“哱拜不過我大明蓄養的蒙古家奴罷了,本撫到任以來,早已深悉此獠始終心懷異志,居心叵測,招降納叛,圈養私兵,美其名曰蒼頭軍。其子哱承恩獨形梟啼,性狠戾,多蓄亡命、目無法紀、殺良冒功、虛領軍餉、爲非作歹、強搶民女、實爲一方禍害。也正因如此,本撫纔多次斥責。

    不過,雖然哱拜之實力足以影響寧夏一鎮之安全,但我大明文官節制武將,軍政大權不在哱拜,糧餉軍械及險要之處盡在我手,其區區胡虜三千家丁又能如何?當然,高經略所言須得重視,因此本撫不僅將江廷輔調回中軍坐營以爲監督,且已上疏請旨,只待旨意一到,即令其束手就擒。倘若哱拜唆使叛亂,何異於自取滅亡,本撫有何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