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馨到底不是“普通人”,因爲她的特殊身份,這樣的話只有她纔會直截了當的和高務實提起。其他人只要看到高務實平時的做派,就幾乎不可能慫恿他另立一國,更不會這麼直白地說起家丁們的野心。
哪怕是黃芷汀曾經問過類似的話,也不如劉馨說得如此直接。
高務實沉默下來,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只是沒料到事情如此嚴重了。
爲什麼說嚴重?雖然劉馨不肯承認,但高務實認爲她今天這番說法即便不是黃芷汀直接授意,也一定是暗示過的。
黃芷汀爲什麼會這樣暗示呢?原本高務實只是以爲她由於出身土司,又是帶兵之人,所以性子會比較急,沒有料及其他。
但劉馨剛纔這麼一說,原因就不言自明瞭:黃芷汀一定是感受到了這樣的壓力,纔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或者說試探一下能不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高務實心中忍不住嘆息一聲:原來,軍功集團就是這麼誕生的呀……
京華的幾支警備軍在南疆打了這麼多仗,幾乎是每戰必勝,心氣早就養起來了,現在他們之中的高層人士也開始考慮地位問題了。
高務實甚至在一時之間有些懷疑,要不是京華的體系比較特殊,警備軍沒有京華的運力加持根本不能維繫的話,這些傢伙是不是都該找自己上書勸進了?
誰知道劉馨的話居然還沒說完,她又掠了一下耳邊的鬢角,道:“除了那些高級家丁,你們高家的族人也未必都跟你一樣死心眼。”
高務實這下真是吃了一驚:“什麼?”
“有什麼很奇怪的嗎?”劉馨一聳肩:“家丁們想着當國公爺,那你家的族人就不能有點理想?大家和你一筆寫不出兩個高字,他們就不能指望封個王爺乾乾?哪怕親王不行,郡王也可以啊,對不對?”
“操!”高務實忍不住罵了一聲,沒好氣地道:“我特麼要封個爵位都這麼難,他們竟然想一步登天?媽蛋,我是一爐金丹啊,全打算吃了我好雞犬升天?”
“誒誒,瞧你說的這話,這可都是你們高家的人……”劉馨嘿嘿笑道。
高務實一擺手:“讓他們滾犢子,我現在目標遠大得很,我打算拯救的是中華民族,不希望中國被拖入野豬皮的統治,變得因循守舊、固步自封,而不是來做皇帝的。”
“你要說這個,我也有一件很納悶的事。”劉馨很是正經地道:“你爲啥就不能考慮把朱家換了呢?難道你現在做朱家的臣子做慣了,也有了什麼正統思想?”
高務實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麼一句話,但想了想,這種想法在她腦子裏出現倒也很正常,畢竟她顯然不會有什麼忠君思想。
高務實不由得嘆了口氣,道:“不是我陷入了君君臣臣的怪圈,而是皇帝由誰來做本身並不重要,只要這個制度還是世襲制,就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朱家的皇帝有好有壞,難道換了姓高的就不同了,就全都是明君了?不見得吧!
“哦,你是這個想法啊……”劉馨點了點頭:“你這麼說我倒是可以理解一部分了。不過我覺得……篡位這種事,未必一定要打仗啊?歷史上難道就沒有靠着政變成功的謀朝篡位?”
高務實一臉腦殼疼的模樣:“你爲啥非要琢磨這事兒啊?是,歷史上是有這種成功的例子,但你也要知道,這樣的皇帝肯定都屬於‘得國不正’,他得防備很多人,而且一旦統治力量開始衰落,反噬的力量也就越強。”
劉馨皺了皺眉:“是嗎?”
“當然是。”高務實道:“我舉個例子,楊堅篡位建立了隋朝,他自己顯然是明君,但在他兒子楊廣時期,因爲濫用民力,導致天下皆反,隋朝事實上是二世而亡。你有沒有想過,別的很多朝代也有濫用民力的皇帝,但卻沒有誰像隋朝那樣一下子就天下大亂的,爲什麼?
還不是因爲隋朝本就得國不正,正統的觀念不夠深入人心,尤其是當楊廣還疏遠了他的統治基礎關隴軍事集團的時候,這種反噬就特別強大了。”
劉馨詫異道:“你是說楊廣呆在揚州不肯回長安,那個就是疏遠關隴集團?那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啊,真的只是爲了看瓊花?”
“瞎說,看什麼瓊花,他說到底也是懷疑關隴集團……這就是得國不正的心虛,他們楊家本來在關隴軍事集團裏並不是最強大的一家,乃是通過聯姻篡奪了大權,楊堅在時還好一點,因爲楊堅的手段厲害。
但到了楊廣,他因爲對高麗的軍事行動連續失敗,當然生怕關隴集團反噬,因此躲去了他過去的老巢揚州。可是他不知道,皇帝本身是一種象徵,當這個象徵都跑了,關隴軍事集團當然越發不滿,只能琢磨着再推出一位新的領袖來。
後來結果你也知道了,這個新的領袖依然出自關隴集團,就是隴西李氏。而這一切的根源,要說來自哪裏,其實就來自於楊氏得國不正,你強的時候別人不說話,但不代表他們沒有想法,等到你虛弱了……嘿嘿。
朱明卻不同,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天下得國最正莫過於此,所以非到萬不得已,有些想法還是收起來吧。”
劉馨想了想,問道:“這個故事我可以轉述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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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務實居然對這句話沒有絲毫驚訝,一擺手:“儘管轉述。”
他也知道這“故事”會被轉述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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