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家呢!”鄭貴妃終於抽抽噎噎地說了一句。
“是是是,我知道,我明日就下演旨,讓他趕緊出來視事。”一着急,朱翊鈞也不說朕了。
“可那王錫爵的建議怎麼辦?”鄭貴妃嘆了口氣:“我知道外廷怎麼說我,無非是狐媚惑主那一套,就是生怕皇上再把皇后也……說不定高司徒也有這種擔心。”
朱翊鈞立刻就要說話,但鄭貴妃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搖了搖頭,道:“皇上不用說了,外廷怎麼看我,我總能猜到的,高司徒有這種擔憂也不奇怪。我想,要不皇上就遂了他們的心願算了……”
“胡說八道!”朱翊鈞有些惱火道:“憑什麼啊?朕是皇帝還是他們是皇帝?朕的兒子,朕要立誰還得他們說了算?”
鄭貴妃苦笑道:“皇上何必說這樣的氣話,自然不是他們說了算,可……這是祖制啊。”
“我……”皇帝明顯還想說一句“氣話”,但最終還是把話憋了回去,吭哧半晌,咬牙切齒地道:“我看還是求真說得好!”
鄭貴妃茫然不解:“什麼?”話是這樣說,心中卻是一緊。
好在朱翊鈞立刻道:“求真當年曾說過,‘吾欲從祖宗之本意,未必行祖宗之舊法’,這話說得太對了!”
這種事本非後宮所長,鄭貴妃沒能轉過彎來,心中暗忖:祖宗的本意是什麼?懿文太子薨後,太祖寧可培養皇太孫也不肯讓其餘諸子做太子,這……本意不就是堅持立嫡立長麼?
朱翊鈞見鄭妃面有異色,知道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釋道:“祖宗之本意,若是深究其然,並非簡單的立嫡立長,其實歸根結底是爲了天下安定。立嫡,是名正而言順;立長,是國賴長君。這都是爲了天下安定而計,而不能只以爲祖宗不可違便事事盲從。”
鄭貴妃愕然道:“最後這話……”
“呃,這……自然是求真說的。”朱翊鈞說着,又馬上強調道:“但是他說得很對,朕行事不能只囿於祖宗原話,而該深究祖宗本意,如此纔算是真正地遵守祖制。”
“那眼下?”
“眼下?眼下衆臣逼朕,難道就能天下安定了?”朱翊鈞冷哼一聲:“朕此前就說過,除非皇后有了嫡子,否則暫虛國本,容後再計!”
鄭貴妃心裏不託底,暗道:這不又繞回來了麼?雖然皇后那邊沒什麼動靜,暫時似乎不必着急,但重臣逼宮,氣勢煊然,衆臣紛紛跟進,皇上真的頂得住?
朱翊鈞怒道:“朕偏不!朕還就不信了,朕不下這道旨意,他們還能自行推着常洛做太子?”
鄭貴妃嘆道:“但始終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你別急,最多再等三四年,朕一定能解決這件事。”朱翊鈞忽然昂然道。
“哦?”鄭貴妃也是頭一次聽見皇帝把這件事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不由奇道:“這是爲何,皇上有把握在這三年時間裏說服外廷衆臣工?”
“說服?朕爲何要說服他們?”朱翊鈞冷哼一聲,傲然道:“朕要壓服他們!”
鄭貴妃明顯有些不信,但又不好直言,只好道:“皇上……有把握?”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道:“只要用好求真,這事就有把握。呃……至少有九成把握。”
畢竟事關切身利益,而且是最大的利益,鄭貴妃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小心問道:“皇上爲何這般自信,只要三四年就能壓服外廷?”她這裏特意把“壓服”二字加重了語氣。
朱翊鈞的確很自信,微微揚着下巴,道:“我大明立國二百一十九年,你可知有何患始終相伴?”
鄭貴妃想了想,問道:“蒙古?”
“然也!”朱翊鈞露出笑容來:“蒙古,始終是大明的大敵,成祖數伐漠北亦不能盡剿,如今也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誠我大明二百年之患也。”
鄭貴妃有點明白過來了,試探着問:“皇上是想滅了蒙古,完成二祖列宗未盡之遺願,進而威震天下,比肩開國、靖難之後二祖之威風,天下末敢相爭,然後……”
“不錯,正是這般。”朱翊鈞拉着她的手,一同在小憩用的錦榻上坐下,安慰道:“此事本不該與你說,不過今日朕卻不想瞞你。這件事朕與求真籌劃多年,甚至可以說是從昔日高先生秉政之時就已經開始籌劃的,那時候還是先帝在位呢……
總之,如今大勢已明,我大明只需再積累些錢糧,使之無後顧之憂,便可以掃滅北虜,混一寰宇,屆時朕自然不必再和外廷某些人多說什麼。唯一可慮者,便是今年因爲縮減軍餉額度,鬧出了西北之亂,所以今後不能再從節流上想法子了,也因此朕才用求真爲大司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