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161章 南察風波
    高拱雖然風聞張居正收了銀子,但考慮到張居正畢竟本身是主張改革的,爲徐階說和可能只是礙於師生情面無法推卻,於是決定收手——這裏有個前提,即徐階服軟同時也就代表江南士紳官吏對於一條鞭法的推行已經捏着鼻子認了。高拱的目的既然達到,從名聲上考慮也就不打算非得把人整死。

    只不過這一來,海瑞就被坑了。

    高拱只管政策推行是不是順利,現在事情辦妥,風聲也從張居正這邊放了出去,江南官員在大鬆一口氣的同時,就想起復仇來了——當然不是對高拱,高拱聖眷太隆,他們自忖搞不定,他們的復仇是對海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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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緊接着海瑞就被彈劾了,不是一封兩封,是雪片般的彈章從江南飛往通政司,進入司禮監,呈送穆宗案頭。

    接下來的劇情都是大家很熟悉的套路:海瑞上疏自辯,只不過作爲外官,他不能像高務實這次謗君案一樣閉門不出,工作還是得乾的。

    這一次海瑞的自辯,在時間上很碰巧,正好是京察期間。於是海瑞一事不煩二主,上了一道《被論自陳不職疏》,洋洋灑灑寫了大幾千字爲自己自辯。

    本來這沒王錫爵什麼事,因爲王錫爵在這段時間裏挺低調的,絕不和海瑞對着幹。誰知道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海瑞因爲被彈劾了許多莫名其妙的“細碎瑣事”,牛脾氣上來了,在自辯中針對一大堆瑣事作了比較詳細的說明和舉證。

    這裏頭不小心提到了一句:“王錫爵見轉北司業,擡轎直入二司,中道致害入皁拏責三十。”

    按理說,海瑞這道又自辯又請辭的疏文寫了大幾千字,對至少數十起誣告都作了回答,而王錫爵這裏一共才二十四字,實在不算什麼,以穆宗皇帝的習慣來說,搞不好都沒怎麼細看,根本不礙事。

    然而王錫爵是何等人?他重視名聲羽翼的程度比高務實更甚,自然是聞之大怒啊。

    這件事說的是什麼?說王錫爵由南京國子監司業升轉北京國子監司業的時候,大概是覺得自己又要回京了,重用在即升轉北京這事是高拱的意思,於是有點膨脹,“擡轎直入二司”——架子大了點。

    架子大點其實不算啥,但麻煩在於中途出了點意外,“中道致害”——海瑞沒寫明致了什麼害,但大抵應該是撞傷了人吧。於是呢,海瑞就把擡轎的轎伕抓起來打了三十板子。

    放在尋常老百姓眼裏,這事自然是小事,畢竟捱打的只不過是轎伕而已,王錫爵本人一根毫毛都沒傷着。

    可是賬不是這麼算的,這板子雖然打在轎伕屁股上,可在王錫爵看來無異於打在自己臉上啊!

    何況你打了也就打了,這事了不起也就在當地傳上一段時間,等過些時日大家也就忘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這事寫進奏疏裏去啊!

    寫進奏疏,這尼瑪就在朝廷存檔了啊,我王錫爵的這張臉就這麼被你一巴掌抽到史冊裏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樑子就這麼神奇的結下了。

    海瑞得罪人是常有的事,他當時也沒在意,事後才從旁人口中得知,不過卻也沒當多大個事——反正他老人家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也不差王錫爵一個。

    從此之後,王錫爵再也沒和海瑞有任何來往,無論公私都沒有。所以,今日忽然接到王錫爵的信,海瑞自然一下子就嗅出其中的異味。

    海瑞看了看信,卻發現這信寫得比高務實的信還要含蓄,不僅沒有提往日恩怨,甚至連“南察”二字都沒提。

    王錫爵這封幾乎沒有任何油鹽的信裏,只有一句話頗爲可疑:“江南以一隅之地而供天下近半,官紳百姓久苦苛政,百業凋敝,豈足長久?”

    海瑞雖然剛直,但剛直並不是遲鈍,他很快便意識到,王錫爵想要表達的意思就在這句看起來只是泛泛而談的尋常話裏。

    江南稅重,這個說法放在整個大明來看的確如此,但大明本身就是賦稅極輕得朝代,而且江南的定稅是按照洪武年間的農業水平,尤其是糧食產量來制定的。

    如今時過境遷,江南經濟的主力早就不是生產糧食,而是轉爲養蠶制絲、造紙印刷、瓷器船舶等行業。同時,商業方面因爲此前幾乎沒有徵稅而飛速發展,民間商貿極其興盛,甚至出現了後世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

    這種情況下,非要說江南“官紳百姓久苦苛政,百業凋敝”,純屬睜着眼睛說瞎話。

    凋敝?凋敝成什麼樣?凋敝出十里秦淮了?

    你欺負我瞎啊!

    不過,正如同漢弗萊爵士的名言之一,“我在說立場,與事實無關”,王錫爵這話自然也是在說立場,至於事實……那個不重要。

    海瑞想明白了這一點,不禁冷笑起來:“餘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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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有朋友猜到王錫爵這封信的真實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