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摄政王妃她说一不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青门引(二)
    当时自己明明是彷徨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却神不知鬼不觉当真听从了这话,吩咐将那队人放行。

    “延宗,你在怕什么?”令仪柔声问了,自己是犹豫不决:“此话我本不该说,但我确是担心,让他们进城,到底……”

    到底是福,还是祸?

    “延宗,倘若我猜的不错,你我想的是一样。”令仪彼时含着笑,握紧了自己的手,“你是要承继大统的人,仁爱虽好,太过犹豫却不好,当断则断。”

    当断则断,可顾婶婶,她还怀着身孕……这一切的帐,也不该算在她身上。

    “延宗,你不过是顺应天时。”那时令仪的声音如同有蛊惑的魔力,软如水波却一直流到了心底,“你宽厚又仁德,说到阴谋诡计,那位才是行家。若他真有了儿子,或许比现在更不甘人下。如今是天要帮你,你就该袖着干干净净的手,不拦也不帮,这到底不是你做的,他要怒,如何也怪不到你。”

    自己叹了口气,她所言似对非对,唯有伸出手臂,轻轻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只想逃避这一切:“令仪姐姐,我只觉世事烦恼不尽,杨叔叔太过能干,竟也教我忧虑。世上的爱恨太多,我只想藏在你怀里。雍室的大事如今已了,干脆你我隐居深山共享清福吧,再也不理这朝堂了。”

    令仪那时却清冷了神色:“延宗,你才是大明名正言顺的王。如今天随人愿斗败雍朝,天下大事都将由你掌握,如何能容你去享清福?俗话说得好,功高盖主不可留!他们来的,何尝不正是时候?”

    何尝来的不正是时候?

    偌大的摄政王府里还能有谁?

    杨叔叔还有什么家眷?

    唯有一个怀着孕的妻子,宝贝的如他性命。

    不是不知王妃对仍在前线的那位意味着什么,只是……

    沈延宗拈过桌上的一封信,信的内容他反复看过几遍,都快能背下来:

    “金陵大捷,我军严令肃下,与百姓秋毫无犯,城中之人奔走相告,皆称颂大明天威,杨王恩义。然摄政王身中毒箭昏迷不醒,诸营统领及韩广策拥其入雍宫,下榻乾清正殿……”

    这是前方自己人传回来的密信,话说的再明白不过。

    杨劭即便昏迷了,那群人还是二话不说,将他拥入了乾清宫。若只是他自己一意孤行,那还好些……

    可偏偏,是被大军拥入的!

    “啪——”

    沈延宗看了一半,忍不住将信纸再次扣在桌上,指尖微抖。

    手边另一份信,是杨劭差人写来的请罪文书,口口声声都是诚惶诚恐,但这……又用什么用呢?

    雍朝初定,摄政王没开口,可军中的将领们,已经迫不及待给出了答案。

    沈延宗缓缓闭上了眼,将五指攥成了拳,胸中激荡的情绪翻江倒海。

    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明王,可摄政王却做了这大明的神!

    耀眼,太过耀眼了……耀眼到令人生厌。

    文武拥戴,朝臣追随,就连父王,也说他才是能带这个乱世,走出烽烟的人。

    杨劭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刃,一日不除,便会时时悬在自己的脖子上。

    猛地睁开眼,并未掌灯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光线暗成了灰蒙蒙一片,独独门缝中,透出一抹烧成胭脂色的浓烈朝霞。

    辰时了,再过几刻,太阳将重新升起,照耀大明万里无疆。

    自己的大明!

    算不算得到谁头上,偏偏谁让顾予芙,怀了他的孩子,同他是一体?

    令仪姐姐说得对,反正,不是孤做的。

    收起信,沈延宗站起来,敛了神色整理仪容,平静朝前殿走去。

    腊月二十八日,明王宫就要如往常的每一年一般,设夜宴款待群臣,庆贺新年。

    不及傍晚,予芙便被几位侍女伺候着,穿戴整齐。

    真红的绸袍上凤凰振翅,宽大的衣摆掩住孕肚,从背后看去,竟也不太看得出来身子沉重。平时随意挽着的长发,被九翟冠尽数收入,珠翠斐然,金凤口中衔着的珠结每走一步,便轻轻摇曳。

    即便不是天纵绝色,可顾予芙本就清丽,加之如今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一颦一笑皆是韵味,已然成了大明朝廷里,叫人过目难忘的一朵香花。

    门外,江有鹤早带了十多护卫等候,五驾大车华丽尊贵,阿靖和另外三名侍女跟着,另外还有王府孙姑姑及一位医女随行。

    “夫人,我们是否出发?”

    江有鹤拱手请命,予芙点点头,阿靖便接过侍女扶着的手,小心翼翼扶她上车。

    车轮缓缓,在暮色中驶出府衙。

    车中予芙坐在正位,阿靖她们及医女分列两边。

    尽管马车走得极慢,顾予芙的双手,仍下意识摸在自己的孕肚上,她发觉今天以来胎动偏勤,肚皮有时还会一阵一阵地发紧。

    “小世子莫非又动了?”医女察觉予芙忧虑的神色,连忙问道。

    予芙凝着眉头:“不知为什么,刚刚我忽然觉得自己下腹坠胀。”

    医女连忙上前,先将双手呵气搓暖,方跪在了她跟前检查。

    “世子的确是已入盆……”医女的手伸在予芙衣下,来回抚触。只是她似乎摸出了两处圆头,那感觉,与往常并不大一样。

    莫非竟然是双胎?

    医女心中猛地一沉,可这样的揣测,她一时却不大敢说。寻常妇人生育一个孩子,便已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双胎更加凶险,若真是这样,那王妃生产时,可要受更大的苦。

    “您的产期临近,开始有宫缩也是正常。”医女柔声安慰道,“这两天应当还不会生,只是过了宫宴,夫人您得更加留心身子的任何变化了。”

    “我记下了。”予芙微微一笑,“也许是我太过关注,反倒紧张。”

    医女点点头:“咱们说些旁的话,分散注意力更佳。”

    予芙轻道了声好,想想便问孙姑姑道:“这宫宴,从前王爷年年都去么?回来之后,他除夕怎么过?”

    “不瞒王妃,从前王爷的日子,和如今大不相同。”孙姑姑入府六年,想起那些灰蒙蒙的往事,不由地轻叹了口气,“以前王爷能不在府,就不在府,一年到头有大半时间,都是呆在军中。每年年关宴后,王爷有时去张尚书府上守岁,有时干脆快马再回军中,只有一年除夕夜,是留在了在王府中。说是过除夕……”

    说是过除夕,不过是一人饮酒,灌醉了自己,熬过旁人阖家团圆的光景。

    孙姑姑后面的话没说全,顾予芙却已猜出了大半。

    “从前,是我拖累了他……”才说几个字,顾予芙便微红了眼,苦笑着低下头去。

    “老身该死!胡乱惹您伤心。”孙姑姑惊觉失言,连忙安慰道,“如今早不一样,有夫人您在,王爷处处都适意。虽说今年战事关系,王爷不能回来与您一道守岁,但心中念着您,那也是高兴的。明年世子爷也出生了,阖家团圆其乐融融。”

    阖家团圆,其乐融融。

    予芙眼波流转,抚摸上自己的孕肚。有自己在,还有孩子,劭哥往后再不是孤身一人,他也有个家。

    许久,她想起什么,抬头笑看着阿靖:“明晚便是除夕,团圆日骨肉相聚,咱们把阿乔也叫回来。”

    霍乔如今被江有鹤打发了,去骠骑卫大营历练,跟着大部队一同驻扎在城外三里,上次阿靖见他,见还是三月前。

    阿靖一愣,腼腆含着笑:“夫人,这会不会……不合规矩。”

    “城外来回,不过一个时辰,住一晚再回去。你是我的贴心人,阿乔又是你唯一的弟弟,我也以权谋私一回。”顾予芙的眸子里,有逐渐飞扬的神采,“即便今年劭哥不在家,咱们也不能太冷清。往后这个家,人丁兴旺,每一年除夕,都得热热闹闹的!”

    “托老爷和您的恩典,阿乔如今有这样的差事和前途,已是感激不尽。”阿靖眼角微润,“多谢夫……”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车外“嗖——”的一声,紧接又是哐哐当当,清脆作响。

    车内几人都愣住了。

    不及细问,便陡然听到江有鹤厉声高喊:“有刺客,保护夫人!”

    予芙的瞳孔骤然缩紧,时间如同出现了刹那空白。

    然而马上,更多羽箭射出的凌厉呼啸接踵而至,刀刃相击铛铛不绝,须臾间杀声四起,似乎有好多人,车外听来已乱成一团。

    马嘶长啸,车停了,仿佛有张巨大的网,将马车和其中坐着的人困入险境,动弹不得。

    不管脸色苍白的其他人,阿靖这回比上次遇险镇定了许多,她连忙站起来,将予芙掩在自己身后:“夫人,我们……啊!”

    “撕拉——”

    一抹寒光划过,车帘被白刃斩断,很快的,一个蒙面大汉探了进来。

    他凶狠的目光,不过在阿靖脸上停留一瞬,便越过她,直盯向被护住的盛装少妇。

    捕获目标的刹那,那眼中瞬间迸发出狰狞的兴奋,就像嗜血的猛兽,彻底锁定了困斗的猎物。

    “杨贼的老婆,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