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毒……是裴礼自己给自己下的？
他早就知晓衡靖山庄有这良丹，便故意让自己卧床不起，故意引得苏裴怡的同情与内疚，又故意引诱苏裴怡去为他盗得良丹？
苏裴怡的视线，已然被眼底的泪水所蒙蔽。
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年裴礼瘫坐于裴府后院的藤椅上，看着她送来的那些医书时安然之景。
他分明是懂医术的啊！
当年为何要一遍又一遍的看苏裴怡送来的那些医书？
而后的时光，裴礼曾与她说起，他患腿疾的时日，亦是他最为幸福的时日。
只因苏裴怡日日伴于他侧。
泪水不明所以地落下，想起那些，苏裴怡心中的酸楚竟让她有些站不稳。
苏星原连忙上前将她扶住，轻声说道：“怡儿，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为时不晚。离开他，回到我的身边。”
苏裴怡恍惚间摇了摇头。
其实苏星原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在她的脑海中，那些往事似乎肆无忌惮地一股脑涌了上来。
关于裴礼卧病在床时的痛楚，关于苏裴怡向苏韦温求药时的委屈，关于当年偷潜祠堂盗药时的惊心动魄……
若不是裴礼因救苏裴怡落崖，又身中剧毒，苏裴怡应是不会对他如此关切；
若不是苏裴怡心怀愧疚，亦不会为他去盗那供于祠堂的良丹；
若非这良丹之事，他们两家便不会这么快结成婚事……
只要再等一等，也许她便能等到苏星原，也许这一切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可是，裴礼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这一切分明讲不通。
难道他只是为了骗取那良丹？从而骗取与苏裴怡的婚约吗？
伤心之余，苏裴怡的心里却越来越糊涂。
她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他在何处？若非他当面承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苏星原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道：“怡儿，你又何苦执迷不悟。”
“我说，我要见他！”苏裴怡一字一句说来，斩钉截铁。
苏星原只好叹了口气，对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看着小太监离去，苏星原又道：“怡儿，这些事情，朕若非与裴礼亲自印证，又怎敢与你说来。况且，他欺瞒你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一件。”
苏裴怡一言不发地看向御书房的房门。
而苏星原却在旁继续说道：“当时你们初至安平洲，朕怕你一时难以接受朕已成为赵郡王之事，便独邀裴礼入府相谈。他言之灼灼，说与你无半丝非分之想。朕信他，还特意拟了一封手书，让他转交与你。而那信，不是也被他偷偷烧了吗？
后来成立颐安医馆，朕特意命人送去重礼，还加赠木棉，只为向你表明决心。静待来日……他和你说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吗？那木棉幼枝，不是也被他尽数丢弃了吗？
怡儿，便使是知晓了这些，你还是不肯信朕之言，只信那裴礼吗？”
这些话语，全然入了苏裴怡的耳，却又都化作泪水落了下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全都记得。
可是又全都被她忽略了。
因为她笃定裴礼是他的命中注定，是他前世今生的情缘。
即是如此，她为何不信？
可是这一瞬间，苏裴怡竟又有些恍惚、有些怀疑了。
即便尹斯年是裴礼的前世，那这情缘为何要待今生再续？
还是说……这前世情缘本就短暂难善终，所以才要等到今生？
苏裴怡的脑海中，瞬时又想起了当时尹斯年与她说过的话。
那些话语中，分明听得出尹斯年对他老婆的愧疚之情。
那这些愧疚……就是苏裴怡当下要面对的这些吗？
她缓缓的闭上双眼，只感觉一直支撑自己活在这个时空的最后一丝信仰，瞬间崩塌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只想等着稍后见到裴礼，与他问个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的大门终于又被打开。
苏裴怡连忙准备站起来，意欲相迎，却被苏星原按住她的双肩，将她禁锢与座椅之上。
“怡儿，擦干眼泪，看着这个人。”苏星原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这便是骗了你许久的那个枕边人。你该恨的人，是他。”
苏裴怡挣扎着，被拗不过苏星原的力气。
她直直地向那黑暗处看去，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人并非行走而来，而是被左右两人扶住双臂，拖着双腿而来。
渐渐地，裴礼的轮廓终于从黑暗之中呈现。
当看清裴礼那挂满胡茬、沧桑至极的面容，苏裴怡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裴礼！”她轻声喊道。
可喊出这个名字，她的心却又重重地痛了一下。
行至厅前，搀着裴礼的两个小太监轻轻松手，裴礼便似若无骨一般，瘫倒在地。
苏裴怡惊慌地向他的双腿看去，又回头质问道：“他的腿怎么了？你把他的腿怎么了？”
苏星原弯了弯唇角，说道：“怡儿，此事你应问他才对。”
而此时，裴礼用双臂，将身子强撑了起来，看向苏裴怡淡然地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小裴怡，我终是又见到你了。”
苏裴怡慌乱地摇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裴礼！你这腿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苏裴怡顿了一下，终是又问道，“还有他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与娘亲当年遇到的医仙，真的……是你爹吗？”
裴礼抬眸看向苏星原，凝视他几许，才对苏裴怡弯唇一笑，说道：“对不起，小裴怡。我竟瞒了你这么久。”
这一句淡然之语，却如同一颗巨石，瞬间压在了苏裴怡的心头。
一刹那，她只感觉头脑之间凉意肆虐，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不已。
她握紧双拳，又颤抖着启唇问道：“那……那当年你的腿疾……”
裴礼面容微怔，又低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想来皇上皆已说与你听了。是，当时我腿上所染之毒，确是我亲自所下。而医治此毒的，也并非是你从衡靖山庄送来的那良丹，是我自己服过解药罢了。”
听他说来，苏裴怡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刚刚曾想过裴礼会与她解释、会与她说让她相信他，却不曾想，他竟如此轻易的承认了这一切。
苏裴怡缓缓地摇着头，凝视着裴礼的双眸，想从其中读出些许被人逼迫之意。
可是裴礼的眼神竟如此从容，说出刚刚那些话，竟如同往日与她说起那些日常琐事一般的淡然。
苏星原俯身贴近苏裴怡的耳侧，轻声道：“怡儿，如此，你便相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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