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過一簇篝火時,梅特涅將一本小冊子遞給了喬治安娜。
“這是什麼?”
“最近在德意志流行的小冊子,《糾正公衆對法國大革命的看法》。”梅特涅說。
“我可不懂德語。”她剛想將小冊子還給他。
“我想您想聽一聽德意志人真實的聲音。”梅特涅沒有去接那本小冊子“還是您更喜歡派對?”
她略帶恨意得盯着他。
“法國的外交部長也讓人寫了《德意志愛國者信札》,即便我發放這本小冊子也沒有破壞法國制定的外交禮節。”梅特涅說。
她冷笑一聲“你以爲廣場上的那些報紙沒有被銷燬?”
“不,我知道它們被銷燬了,我想跟您聊的是別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您有沒有聽說過弗朗茨·安東·梅斯莫爾?”
“他是誰?”
“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是鬼神學者,但在德國他被當成了驅魔人,而在法國則被當成了瘋子,他曾經參加1766年在巴伐利亞舉行的辯論會,有人稱其爲巫師戰爭。”
喬治安娜停下了腳步。
“這場辯論持續了5年,討論魔鬼是否存在的話題已經開始測試啓蒙思想擁護者的神經,我想您一定很喜歡法蘭西共和國,因爲他們在1791年就將巫術法律給刪除了。”
“我一樣很喜歡英格蘭。”喬治安娜說。
“在那裏還有巫術法律的情況下?”梅特涅笑着“我想英王喬治三世知道您爲什麼要到巴黎來了,孟德斯鳩說英國是個很特別的國家,進入新世紀後絕大多數國家都在廢除巫術法律,英國卻保留着。”
“你有什麼話直說吧。”喬治安娜冷硬得說。
梅特涅卻不回答,繼續朝着駐地走去。
喬治安娜與他並肩走着,一時之間只聽得到他們的腳步聲。
“我跟您沒有私人恩怨。”梅特涅半晌後說“如果您願意幫我一個小忙……”
“請你直說。”喬治安娜打斷了他。
“我聽說您很喜歡威尼斯,我想您可以在主島上有一個住處。”梅特涅還是乾巴巴得說完,接着又說到“拿破崙現在所做的是重複在意大利幹過的事,廢除大部分地方硬幣,不過他沒有推行法郎,而是15世紀時被威尼斯歸類爲里拉的硬幣。”
喬治安娜沒有說話。
“意大利人很擅長匯票,他們甚至還有一個覆蓋拉丁歐洲的聯盟,而且以前西班牙的貨幣也是由荷蘭人制造的。”梅特涅頓了頓“我想知道佩魯齊銀行擔任了什麼角色?”
“這個銀行的總裁和我簽了一份合同。”喬治安娜說。
“關於什麼的?”
“你只有一次威脅我的機會,想個聰明的問題吧。”
梅特涅笑了。
“也許我不想問問題了。”他有些輕浮得說“聽說每次拿破崙發火,你都能安撫他。”
“不是每次都這樣。”
“讓他停止挑唆西里西亞問題。”梅特涅說“只要你能做到,我可以讓梅斯莫爾繼續在圖書館裏研究他的學術。”
否則,就讓他到處巡遊,到處售賣他的那套關於鑑別巫師和魔鬼的學術麼?
喬治安娜心想着,卻沒有說出來。
“我還可以給你提供一則消息。”梅特涅說“在布魯塞爾有虔信會的祕密修會。”
“什麼?”她驚呼。
“我想你知道,我們並沒有從尼德蘭撤出多久。”梅特涅低聲說“在戰爭期間,小威廉·皮特曾經支持普魯士入侵尼德蘭。”
“我的條件您考慮得怎麼樣?”梅特涅問。
她沒有回答。
“我想拿破崙是想親自統治意大利。”梅特涅輕聲說“挑唆我們和普魯士開戰雖然有助於他繼續向東擴張,但那樣就意味着他就沒空統治意大利了。”
“意大利還有歐仁。”
“他需要停下了。”梅特涅威嚇着“再繼續向東會讓沙皇感覺到威脅,他不會再保持沉默。”
喬治安娜盯着他。
“不要以爲普魯士是個可靠的盟友,他們也會在趁着你們虛弱的時候搶佔領土。”梅特涅用沙啞的聲音說“我知道,拿破崙對我們沒有賣好馬給他很生氣……”
“不,不是這樣的。”喬治安娜精疲力盡得說。
“是爲了什麼?”
“我告訴你,你把虔信會的情報給我?”
梅特涅只猶豫了兩秒就拒絕了。
“我不覺得我做得到。”她壓低了聲音說“你們覺得我什麼事都能辦得成麼?”
“你們?”梅特涅問。
喬治安娜沒有回答。
瑞士的代表拜託她說服拿破崙不要佔領瓦萊州,英國的廢奴主義者要求她保護杜桑·盧維杜爾的妻子,還有梅特涅剛纔提的。
“我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辦不到的。”喬治安娜朝着梅特涅搖頭“你想找人編排我,就請便吧。”
她說完就要加快腳步離開,被梅特涅攔住了。
“你想我怎麼幫您?”
“我怎麼知道。”她沒好氣得說,又想離開,又被梅特涅攔住了。
“我們的理性和法國人的理性是不一樣的。”他淡淡得說“他們反抗我們的,高喊着我們的原理不能實行,但倘若要他們心口如一,直率得表達的話,他們是不願意實行。我們是寬容的,我們尋找他們自身的長處,願意將他們引回發揮他們長處的道路,可人普遍是喜歡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衡量個人的方向。”
“你在和我聊哲學嗎?”
“我在跟您說您手上那本書的內容,您是不願意,還是不能,夫人?”
“走開。”她漠然得說,梅特涅卻沒有讓。
“明智的呼聲是良好的建議,如果我們明智,當然會聽取它。照我說的做吧,如果您放棄了,不只是您的,還有很多人的幸福都會受到破壞,墜入苦難的深淵,到時您會意識到,命運曾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做出更好的選擇。”
她有點生氣,可是卻沒有說出口。
1812年拿破崙遠征俄國……如果他能堅持10年任期的話,他那個時候差不多該卸任了。
從來沒有聽說過勝利會給不想要它的人,誰會願意做失敗者呢,更何況法國人那麼喜歡勝利。
這時梅特涅讓開了,接着跟她聊起了別的話題。
他彬彬有禮得將她送到了駐地的門口,向她鞠了一躬,然後原路返回。
喬治安娜也轉身,那曾經屬於奧地利人的城堡窗戶裏飄着法語的歌聲。
其實愛哭的桃金娘也是戴着眼鏡的,只是被蛇怪襲擊那天她躲在盥洗室裏哭,爲了擦眼淚,她把眼鏡摘下來了,緊接着她就看到了蛇怪的眼睛。
淚水可不像玻璃鏡片,誰說的女巫不會哭的?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近了柵欄,衛兵爲她開了門,她連擡腿邁過欄杆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可能是她教小女孩跳舞跳太久了吧,這真是漫長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