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第507章 胡適與《新青年》
    在胡適畢業之前,他在國內已經“暴得大名”。主要起因是1917年1月1日,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在《新青年》上發表。

    《新青年》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和中國現代文學和文化思想史上最重要的刊物之一。“二次革命”失敗後中國時局變化使陳獨秀深受刺激,他認爲在中國搞政治革命沒有意義,而欲“救中國、建共和,首先得進行思想革命”。經過努力,上海羣益書社應允發行由陳主編的《青年雜誌》。

    該刊於915年??9月15日創刊﹐6期爲一卷。第1卷名《青年雜誌》。陳獨秀所寫的發刊詞《敬告青年》是該刊的綱領性文章。該文開明宗義指出“人權說”“生物進化論”、“社會主義”這三事是近代文明的特徵,要實現這社會改革的三事,關鍵在於新一代青年的自身覺悟和觀念更新。他勉勵青年崇尚自由、進步、科學,要有世界眼光,要講求實行和進取。他總結近代歐洲強盛的原因,認爲人權和科學是推動社會歷史前進的兩個車輪。從而首先在中國高舉起科學與民主兩面大旗。《新青年》的創刊是新文化運動興起的標誌,《敬告青年》一文則成爲新文化運動的宣言書。

    遠在大洋彼岸的胡適,怎麼會在陳獨秀的《新青年》發表這樣的文章呢?

    在民國初年,有一個組織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同鄉會,以及遍佈各地的同鄉會館。胡適和陳獨秀都是安徽人,一個是安徽懷寧(今天的安慶)人,一個是安徽績溪人。同鄉是很容易建立起聯繫並相互幫襯的。

    陳獨秀在上海辦《青年雜誌》(新青年原名),最開始的時候沒有名氣,也沒有稿源,基本都是陳獨秀一個人在寫,還有就是一些安徽同鄉的讀書人幫着一起寫。可以說,《新青年》在創辦初期是皖籍知識分子爲主的同仁刊物。

    胡適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由當時亞東圖書館經理、同爲安徽人的汪孟鄒介紹給陳獨秀的。

    當汪孟鄒向陳獨秀推薦自己的一位老鄉,說他正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學哲學,此人聰明好學,小說文論俱佳時。

    “你是說胡適麼?”陳獨秀脫口而出。

    原來,陳獨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小老鄉。此前,胡適曾把法國都德的短篇小說《最後一課》,第一次譯爲中文,改名《割地》,登在《大共和日報》上。還有,胡適也曾把都德的另一篇小說《柏林之圍》,譯爲中文,發表在章太炎主辦的《甲寅》雜誌上。這兩篇譯文陳獨秀都認真的讀過了,而且不但對譯文,對譯者也印象深刻。

    譯文自可表達譯者的觀點和價值取向,《柏林之圍》的譯文在《甲寅》上發表後,章太炎曾給胡適寫信,希望他能寫一些政論方面的文章。胡適給章太炎回信表示自己學業忙而婉拒。但在回信中,胡適表達了通過翻譯外國文學來改造祖國文學的思想。胡適的回信被章太炎刊登在了《甲寅》雜誌上。

    這封刊登在了《甲寅》的信陳獨秀也看到了,並由此對胡適有了更多的關注。胡適的名字,第一次被別人所提及,是陳獨秀的一篇文章,在那篇文章中陳獨秀大力向讀者推薦胡適的《割地》和《柏林之圍》兩篇譯作。

    汪孟鄒不知道這些,聽了陳獨秀的話感到奇怪,“你怎麼知道?”

    陳獨秀說:“《甲寅》在日本曾收到一位留美青年的信,提出輸入外國文明,要有明達君子的贊助,我印象極深。”

    陳獨秀說的就是上邊提到的胡適給章太炎的回信

    陳獨秀忙讓汪孟鄒向胡適約稿,囑託“言語寫懇切些”。

    於是陳獨秀的《青年雜誌》第一期出版後,汪孟鄒就把它寄給了遠在美國的胡適,並寫信給胡適轉達了陳獨秀的約稿之意。

    此後每次見面,陳獨秀都要問汪孟鄒:“你的美國老鄉有消息嗎?”

    於是汪孟鄒只好一再催促胡適,讓他趕緊寫東西寄來。

    汪孟鄒(1878~1953),和胡適同爲安徽績溪人。20歲中秀才。23歲進南京江南陸師學堂。在維新思想影響下,25歲在蕪湖創立科學圖書社,任經理。銷售上海出版的新書新刊,兼營文具儀器。翌年,支持陳獨秀出版的《安徽俗話報》半月刊,出23期。1913年到上海,獨資創立亞東圖書館,任經理,十年後設立編輯所。他人極忠厚,和陳獨秀、胡適、章太炎私交很深。

    1916年2月,胡適寫信給陳獨秀,提出“今日欲爲祖國造新文學,宜從輸入西歐名著入手,使國中人士有所取法,有所觀摩,然後乃有自己創造之新文學可言也”。胡適在當天的日記中記錄了這封信。這也是兩人通信的開始。

    收到胡適的來信,陳獨秀非常高興,更加期盼胡適的大作。

    1916年夏,胡適把自己翻譯的俄國作家泰來夏甫的短篇小說《決鬥》寄給陳獨秀,刊登在新青年第二卷第一號上,這是胡適給《新青年》撰稿的開端。從那以後,他陸續在《新青年》上發表了《通信》和《藏暉室札記》等文章。

    至於胡適怎麼會想到要寫《文學改良芻議》呢?

    這當然也不是他的一時心血來潮,對於文言文的晦澀難懂,胡適早就心中有異,但還有直接的原因。

    胡適做爲公費留學,他每個月都會收到華盛頓清華學生監督處寄來的支票。除了支票以外,信封裏還有一張小傳單,傳單上寫着“多種樹,種樹有益”,“廢除漢字,改用字母”等宣傳文字。這其實是當時在監督處工作的一位名叫鍾文鰲的外國人,給這些留學生寄支票時夾帶的“私貨”。

    對於這些傳單,胡適平時都是一扔了之。但有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胡適心情不好,他收到傳單後立馬回了一張小紙條給對方,說:“像你這樣既不懂漢字,又不能寫漢文的人,最好閉起你的鳥嘴。”

    然而,紙條寄出去以後,胡適很懊悔,覺得自己不應該對這樣一位熱心於中國事務的人如此不友好,同時也自責,做爲一箇中國人,自己沒有爲中國的文字和文學改良盡力。

    此後,他便和之前康奈爾大學的校友、語言學家趙元任開始研究和討論中國的語言和文字等問題。

    1915年,胡適寫了一篇名爲《如何可使吾國文言易於教授》的文章,提出中國的文言文是半死的語言。比如他舉例說,文言稱“犬”,而人們口語早已稱“狗”;文言“乘馬”,而白話是“騎馬”。

    1915年胡適從康奈爾大學轉到哥大以後,又經常和任鴻雋、梅光迪等人辯論白話詩的問題,提出“作詩如作文”的思想,決定不再寫舊詩,而專用平白易懂的白話寫詩,這也就是後來《嘗試集》的由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更有陳獨秀的影響。在1916年10月出版的《新青年》第二卷第二號上,陳獨秀髮表了胡適8月份從美國寫給他的信,在這封通信中,胡適初步提出了文學革命的八項主張。

    所謂八項主張,就是胡適給陳獨秀的信中提到的文學革命要從八事入手:

    “一曰不用典,二曰不用陳套語,三曰不講對仗,四曰不講欲字欲語,五曰須講文法結構,此皆形式上之革命也,六曰不作無病呻.吟,七曰不慕仿古人,八曰須言之有物,此皆精神上之革命也。”

    陳獨秀對胡適的這八項主張大爲讚許,回信要求胡適做更進一步的闡述,這就有了後來的《文學改良芻議》。

    陳獨秀收到了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一文,一口氣讀完,異常興奮,彷彿找到了知音。他以前和人議論施耐庵、曹雪芹的價值,遠遠高於散文家歸有光、姚鼐,別人總是疑惑不解,想不到胡適也是這個觀點,這不是找到了知音?

    編好《文學改良芻議》,陳獨秀又寫了讀後感:“白話文學,將爲中國文學之正宗,餘亦篤信而渴望之。吾生倘見其成,則大幸也!”

    在1917年2月份的《新青年》上,陳獨秀作爲文學革命的倡導者,在急先鋒胡適寫出《文學改良芻議》後,他唱和胡適寫了《文學革命論》一文,正式吹響了中國新文化運動的號角。

    陳獨秀寫道:“文學革命之氣運,醞釀已非一日,其首舉義旗之急先鋒,則爲吾友胡適。餘甘冒全國學究之敵,高張‘文學革命軍’大旗,以爲吾友之聲援。旗上大書特書吾革命軍三大主義:曰,推翻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建設平易的、抒情的國民文學;曰:推倒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曰: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瞭的、通俗的社會文學。”

    在文章結尾,陳獨秀疾呼:“有不顧迂儒之譭譽,明目張膽以與十八妖魔宣戰者乎?予願拖四十二生的大炮,爲之前驅!”

    胡適和陳獨秀未必能夠想到,《文學改良芻議》在《新青年》上發表,引發了一場意義深遠的“白話文學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