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225章 最“精明”
    茶湯點好時,薛姬正好到,高蓓聲掃了一眼那條秋香色長裙上繡出的綠荷,長裙底露出精巧巧的紅繡鞋,她眉心微不可見的一蹙,也不讓薛姬落座,只擡眼看着她髮髻上還插着把鎏金紅瑙梳,手裏的茶盞,輕輕放在案上。

    “我好意定的規矩,雖被夫人駁回,別的那起子浮浪人我也懶得要求她們知規循禮,可薛姬卻不同,你的背後,還有榮國公府、平原侯府的臉面呢,還是莫效魏氏那起不知禮不蹈矩的愚狂人才好。”

    薛姬笑吟吟地迴應:“阿郎曾說,這裏是金屋苑,我們是姬人女伎,靠的就是技藝姿容取悅主家,要個個都學烈女貞婦,無異於往親戚家打秋風的人,反過來勸親戚得勤於勞作,荒唐滑稽可笑,孺人不是說黃夫人正需用妾身向晏郎進言,解釋清楚諸多誤會,爭取晏郎化干戈爲玉帛,那妾身可不敢觸晏郎的忌,真要是爲王夫人過世的緣故着素服去金翠,保管話還沒出口,就先挨喝斥。”

    高蓓聲的肅容,薛姬的媚顏,就這麼對峙了片刻,高蓓聲到底不願退讓,她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水,故意把薛姬晾那一陣兒,才說話:“我什麼時候說過在阿郎跟前也該這樣穿着,可這幾日阿郎根本不在家裏,薛姬上哪裏去觸阿郎的忌?薛姬技藝確然出衆,可若能學些禮矩,日後纔有望真正受人愛重,這禮矩、分寸、進退,我願指點薛姬,薛姬是不是該懷着謙謝的心態呢?”

    薛姬笑容一點都沒減:“是妾身愚鈍,一時忘了孺人同妾身等不一樣,妾身確然該謙謝孺人的指點。”

    高蓓聲終於滿意了,頷首道:“坐吧。”

    薛姬:“不敢。”

    高蓓聲更滿意了,露出笑意:“那一件事,薛姬稱一直未到合適時機向阿郎進言,我想想也確然是這個理,可眼瞅着就快到歲除日,時機終於是來了,等阿郎隨駕官家親祀後,國師府的冬至宴當然也會召行,阿郎大宴賓朋,薛姬更不愁進言的機會。”

    “是,妾身原也想着,冬至宴時最好不過。”

    高蓓聲才使意無期,讓她遞給薛姬一個香囊:“是我調配的攜身香,裏頭我加了白篤耨屑,我以名香爲贈,自是因爲看待薛姬跟魏氏等等粗鄙不一樣,薛姬心裏也當明白,日後我也能給予薛姬更多機遇,薛姬還當珍惜機遇。”

    薛姬到底是坐都沒坐一下,手裏捏着香囊,滿肚子都是窩囊氣。

    她在金屋苑能有幾分體面,靠的是高氏麼?她靠的甚至不是榮國公跟平原侯!

    她薛小嬛,舞伎出身,從五、六歲起就苦練舞藝,一日不敢懈怠功夫,爲了得個安穩日子不得不取悅貴族,當被送給晏郎,她是最快明白不能再聽令於舊主的那一撥聰明人。

    晏郎是在利用她,但也確然欣賞她的伎藝和頭腦。

    有求於人的分明是高氏,虧她還能端得起高高在上的架子,呸的個知禮矩懂進退,呸的個名門之後,就連用個白篤耨,居然做成攜身香!白篤耨一銖值二十萬錢,名貴誰人不知,可白篤耨只適合作合香,經熱烤纔出香味,把白篤耨直接加在攜身冷香裏,那可真無異於牛嚼牡丹、焚琴煮鶴。

    薛姬直接就往清歡裏去,沒受任何阻攔就被帶到了長英堂,入內撲面,就是一股暖香,薛姬只品出了沉香、丁香二種,另一股餘韻悠長的異香她就聞不出來了,只覺得這香暖則不膩,濃而不甜,沉鬱鬱的卻莫名讓人神清氣爽。

    國師夫人坐在張長桌一側,桌上擺個小銀爐,熱着個鎏金蓮落釜,還有一長溜的各色煎蜜,見她入內,一連招手:“小嬛來了,過來嚐嚐現熬成的銀耳桂圓羹,還有這種土豆煎烙,配着蕃茄醬喫風味特異。”

    薛姬提着裙子搗着小腳就過去坐下了,明明不是夫人親手遞給她的銀耳桂圓羹,還沒嘗就覺得榮幸得慌。

    芳期等薛姬喝了半碗銀耳,喫下兩塊煎烙,才說:“我估摸着你今日也該來了,要等過午你還沒來,我就該去請人了。”

    “夫人真是神機妙算。”薛姬笑道:“高孺人已經坐不住了。”

    芳期就囑咐八月:“你走一趟,去請高氏,再轉告鄔娘子親自去請趙娘子。”

    她又對薛姬道:“我知道這事讓你瞞着徐娘讓你爲難,可我以爲這件事確然不宜讓國師知曉,今日我連白嫗、去憂她們都先支開了,但一陣間專請趙娘子來,咱們幾個都能達成共識,這件事纔可能瞞得住國師,就算將來瞞不住,過錯也在我,擔保不會連累小嬛。”

    “妾身是世故之人,但夫人的話我信。”薛姬說完目光就落在了那碟子又酥脆,還綿嚼,香噴噴的土豆煎烙上。

    她保證自己不是饕餮客,爲了保持腰枝細軟,尋常還特別在意節食,一日只吃兩餐,夜裏肚飢了都只敢喫鮮果填一填,可不知爲何上回只嚐了夫人做的花生糕,突然就覺饞蟲在身體裏復甦了般,一來清歡裏,就想蹭喫的!

    “放開膽喫。”芳期把土豆煎烙往薛姬面前一推:“你看我一日間短過哪頓飯,腰身上也沒長出贅肉來,不是我天生是光喫不長肉,我有保持身材的妙方,改日跟小嬛說了,你也照着辦,你跟我還不一樣,我喫飽了就懶得動彈,你卻日日還得練習舞藝,更加不會讓身材臃腫了。”

    薛姬立時便沒了顧慮。

    芳期看着薛姬喫土豆煎烙喫得停不下來,真的很爲高蓓聲辛酸。

    金屋苑而今並沒有進新人,舊人裏哪些“精明”哪些“糊塗”,徐娘早寫了名單予她,偏高蓓聲找的這個薛小嬛就是頂頂“精明”的一位,要不是芳期得考慮着隱瞞晏遲,這事犯不着她出手,交給徐娘就能辦妥當了。

    說服薛姬一齊隱瞞晏遲的確費了點心機,且未必瞞得住,芳期思前想後,才終於決定把趙瑗也拉下水,她們兩齊齊向徐娘“施壓”,才能保證瞞個天衣無縫。

    高蓓聲比趙瑗先到。

    她自覺“大計”爲重,在計成之前不宜節外生枝,篤定芳期不過又是想在她跟前耍耍雌威,只要她不怠慢,芳期就拿不住由頭責斥她,又想自從她病癒以來,芳期不曾主動免她晨昏侍奉,但無論晨昏又都不見她,直教她站候,這種行爲就是明晃晃赤裸裸地苛折,好個得志便猖狂的覃氏!

    等她計成,令得晏郎改觀,第一件事就務必讓晏郎申明規矩,她這孺人是幼承庭訓,勿需覃氏再指教規矩,一晨一昏不用再來侍奉。

    要不然憑什麼金屋苑的姬人女伎不用來侍奉,覃氏要麼膽敢一視同仁啊,看這麼多張嘴指謫抱怨她妒悍,她還能不能這樣猖狂!

    芳期其實無意揪着高氏苛折,但她睚眥必報,高氏膽敢在她面前鄙辱她的生母,除非高氏有那自知之明,去求母親原諒,不然只要高氏不開悟,她就得教導高氏“規矩”,天天來這兒反省吧。

    這時眼瞅着高蓓聲行禮,芳期也沒搭理她,照樣跟薛姬有說有笑。

    高蓓聲聽聞薛姬的聲氣,才情知不妙,她也懶得再顧禮數了,忙的一擡眼,就正遇芳期、薛姬兩雙意味深長的眼睛,高蓓聲頓時就覺胸口像被搗了一拳,不覺又垂了眼瞼,目光一陣閃爍:定是薛氏兩面三刀,把我給出賣了,覃氏、薛氏兩個賤婦,一個是伎子之女,一個就是女伎,難怪臭味相投。但這可大不妙啊,要是那話由覃氏告訴了晏郎,便是晏郎與黃夫人修好,豈不念的也是覃氏的功勞?不,不對,黃夫人應當情知覃氏不會敬奉她爲婆母,只要晏郎與黃夫人修好,黃夫人就能打壓覃氏,漸漸地讓晏郎厭棄這個女人。

    高蓓聲才穩了穩神,問:“夫人讓妾身來,不知有何囑咐?”

    “不急。”芳期撂下這話,沒叫高蓓聲坐下。

    薛姬心裏可痛快了,沒有一個人生來就願意受人輕賤的,高氏自矜出身不凡,以折辱他人爲樂,活該自遺其咎,在國師府裏,高氏這孺人在夫人跟前也無非妾側,曾經是世族閨秀又如何?誰讓她腆顏爲妾,居然還有臉提出身和德禮。

    直到趙瑗也到場,被請入座,高蓓聲還筆直筆直立在當場。

    芳期早已打發了僕婢,才道:“今日請幾位來,是想商量接下來的冬至節跟新歲一事,我而今不便主持宴席,接待女眷,所以宴客的事……打算交給家母代爲主持,得煩託趙姬協佐。”

    “夫人這般決定況怕不妥吧,因爲夫人僅是言辭就有違禮法了,恕妾身提出質疑。”高蓓聲當然十分重視冬至宴慶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待女賓的機會,怎容讓蘇氏將她“取而代之”,於是一臉正肅地指出:“夫人嫡母已經過世,夫人正在服喪,未知口稱的家母是指何人?”

    “那當然是夫人的生母蘇娘子。”接話的是薛姬。

    “蘇氏爲妾……”

    “家母已經請離,高孺人稱誰爲妾呢?”

    “蘇氏原本爲妾,又已請離,夫人更加不該稱其爲母。”

    “我說高孺人枉自出身名門,其實根本不通禮法,高孺人不服,但事實證明確然如此。大衛的戶婚律,婦請離,與子女不斷母子名份,家母若未請離,禮法限定我確然不能將她稱爲母親,但那僅是稱謂,服制上妾出子女,亦該奉生母以庶母之禮,既然家母已然請離,與王夫人便再無正側尊卑之別,又怎麼不能得我稱爲母親呢?”

    芳期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僅要挫敗黃氏、高氏的奸計,她還要公開承認母親“另有其人”,今後誰要再敢羞辱她的母親,就別怪當女兒的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