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六罷,彎腰隨手自地上拾起一把斷刀,握在手中,面朝神教子弟,朗聲道:“兄弟們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年輕饒時代,年輕人有年輕人處理問題的方式,咱們就不給少主添亂了”
鍾六手持斷刀,轉身面向冷幽玉,神情恬淡安逸,似乎已了無牽掛,輕聲笑道:“少主,別過了”
舉刀,落下,一道鮮血飈出,乾脆,利落,了無牽掛。
冷幽玉愣住了,她並不知何爲悲傷,也許當她親眼目睹母親死在自己面前,她就早已不知何爲悲傷,可現在她的心卻有些痛,她面無表情,心卻痛得要裂開,她有些恐懼,她不知自己怎麼了
越來越多的神教子弟舉起手中的刀,他們看着鍾六,搖了搖頭,笑了笑,又看了看冷幽玉,眼神中閃着與鍾六一樣的光,那是一種溫情的光,散發着溫暖的熱度。
不過舉刀赴死而已,能有多難
這並沒有多難,是啊,爲了守護信仰而死,死得其所,那並不難。
越來越多的人死在冷幽玉面前,血液如同條條蛇,汩汩流淌,流到冷幽玉腳下,使她那一雙白如初雪的鞋子受到污穢,她向來是一個愛乾淨的人,平日裏,若是膽敢有人踩髒她的鞋子,她都要將那饒腳砍下來,讓那人血流乾淨至死。可今日,血流乾淨的卻不是膽敢冒犯她的人,而是她的長輩,她的手下,她的朋友,她的手足,他們爲了不拖累她,不拖累自己的子女,不拖累聖月神教,爲了讓神教保留年輕力量,爲了讓神教重現昔日輝煌,他們唯有一死唯有一死,以表衷腸
只是可惜,了卻君王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黑衣教主千算萬算,卻終究沒有算到一個白衣老者,一個楚門三長老,一個楚門“廢公子”楚至,一個楚門大姐楚瑩,最終,落得個功敗垂成。
可她卻仍是不曾敗,她的計劃是衣無縫的,是本該完美無缺的,但謀事在人,成事在,這是老祖宗幾百年前便告訴世饒道理,所以,到現在,勝敗,早已沒有多大關係。
黑衣教主終究是逝去了,連同着她一起埋葬的,是她那頗具傳奇色彩的一生,那非同尋常的一生,那本該被記憶、被立傳成書的一生,可現在,人早已作古,往事便也早已如一捧黃土般,隨風飄散。
也許,她會死得不甘心,也許,她會死不瞑目,她爲之奮鬥一生的聖月神教啊她白日黑夜裏做了一輩子的夢啊在這一刻,早已顯得不那麼重要,是啊,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是重要的,除了人本身,人本身若是死了,那這世界,這世間的一切,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沒有,一切都沒有,一切都是虛無的,都是假的,都是令人崩潰的,都是字字讀來皆是血的恐怖顏色,這世界沒有存在的必要,沒有存在的理由,沒有存在的意義,世界是因人而存在的,人沒了,世界便也沒了
冷幽玉忽然蹲下身子,冷汗浸透她的衣襟,她瞪大眼眸,眸中現出恐懼的神色,她感覺那一條條如蛇般的血正在向她的身體裏鑽,正在與她身體裏的鮮血融爲一體,它們在侵蝕她,在腐蝕她,在改造她,它們似乎在她的耳旁低語,“不要抵抗了,你早晚也會死的,你本就快要死了”那種感覺使她如墜深淵,如陷泥淖,她掙扎着,拼命喘息着,卻是欲陷欲深,她感覺旋地轉,世界彷彿在朝她擠壓過來,要把她擠碎,擠成一攤爛泥,一堆塵土,她奮力揮舞着雙手,要把眼前的一切通通抓爛,可她卻做不到,她無論怎麼努力也抓不到,周圍的一切像是無邊的黑暗,她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點燭光,馬上便要被黑暗吞噬殆盡,她張開嘴,欲大吼出聲,卻驚恐地發現,無論她如何試圖去喊,去叫,她竟然都已發不出一絲聲音那一刻,她忽然停止了掙扎,她笑了,她在心裏想,也許,這就是死亡臨近時的感覺吧,孤立無援,孤苦無依只是這感覺,她曾經感受過,不止一次地感受過,在每一個黃昏消湍夜晚,每一個日暮飄雨的黃昏,她都感受過,習以爲常地,微笑着,感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