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六五六章 關中王師的回馬槍
    看着毛穆之的賣力爭先——多少也帶着點兒表演的成分——站在船頭不想下水的習鑿齒難免露出羨慕的神情。

    不過羨慕一閃而逝,他目光幽幽的掃過毛穆之身邊這些將士們,也不知道在盤算着什麼。

    毛穆之的將旗已經距離北岸越來越近,而隨着他這一聲振臂高呼,左右水面上艱難跋涉的其麾下部曲親隨們,皆是振奮,腳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更是捲動浪與潮一層又一層。

    他們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岸邊,而在岸上,南中土兵的步伐更快一步,甚至跑在最前面的都殺到了王師的營寨處,要知道,雙方的營寨爲了防止被投石機光顧,可是都紮在後方很遙遠的地方,即使是把投石機搬過河都不見得能夠觸及。

    當看着自家兵馬的旗幟已經抵達了地平線,當看着身邊的將士們振臂高呼、向前飛奔,毛穆之原本還懸着的一顆心漸漸地放了下來,甚至他還忍不住在心中嗔怪自己:

    關中王師雖然人人皆說其強悍,可是誰說就是真的不可戰勝呢?

    尤其是沒有杜仲淵在,關中王師的脊樑骨,可沒有那麼堅挺!

    自己當真是越活越落伍了,竟然還沒有一個文人看得明白,也沒了那般叱吒風雲的膽略,豈不惹人恥笑?

    然而還不等毛穆之走上岸邊,也不等習鑿齒的船靠岸,前方,在高歌猛進的寧州兵馬左右兩翼,突然響起震天動地的鼓聲。

    “咚咚咚!”

    一下下,敲打在人心頭上。

    “咚咚咚!”

    一下下,讓正高呼酣戰的寧州將領們驚疑不定。

    因爲現在的關中王師正在敗走,自然不可能擂鼓,只可能鳴金收兵,而現在的寧州兵馬也正蜂擁而上,所有的注意力無疑都放在瞭如何和關中王師一決生死上,根本就不可能把南岸的戰鼓搬過來敲打。

    因此這鼓聲的響起,是那麼的突兀和奇特。

    可是卻是真真切切的在響。

    霎時間,毛穆之的臉色大變。

    既然不是寧州兵馬在擂鼓,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便是關中王師在擂鼓。

    擂鼓,是爲了進攻!

    還不等毛穆之發號施令,也不等習鑿齒着急忙慌的詢問發生了什麼,馬蹄聲就覆蓋了鼓聲、擊碎了一切!

    又或者說,這本來就同屬於關中王師的鼓聲,就是在給這奔流的馬蹄聲讓路,接下來,是他們的主場。

    一隊關中騎兵,人數在千餘,並不算多。

    可是其從不遠處的山坡後面驟然繞出來,疾馳而來,如刀一般,硬生生的鑿入南中土兵的散亂隊列之中。

    正在拼命向前追趕關中王師、恨不得兩隻手都變成兩條腿的南中土兵,根本就沒有料到會有敵軍從自己的側翼殺過來。

    甚至可以說,他們現在拖拖拉拉的零散隊形,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側翼了。

    在追擊的時候,這些都無所謂,本來講求的就是盡最大可能咬住敵人,從敵人的身上扯下來一塊肉,但是在敵人反過來直接進攻側翼、形成迂迴的時候,這樣的陣勢,足夠要了人命!

    馬蹄聲愈發雜亂,這並不是因爲關中騎兵的突擊受到了阻礙——恰恰相反,騎兵所到之處,南中土兵根本不是對手,四散而逃,那些沒有能夠跑掉的,也無一例外成了騎兵的刀下亡魂——而是因爲又有數百騎兵從另一側殺上來。

    另一側,也就是戰場的東北側,循着壽水河道,並沒有什麼山丘可以藏身,只有幾片稀疏的樹林,顯然這些騎兵方纔就藏身在樹林之中,甚至是直接在樹林中挖了坑道,潛伏在內,一動不動,一直等待時機。

    若是毛穆之能夠湊到他們的面前看一看,就會發現不少騎兵的衣甲上還掛着草莖。

    可惜毛穆之看不到這些細節。

    不過就算如此,此時此刻,毛穆之也能夠反應過來了。

    關中王師自不可能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場兵敗,這從他們之前的叫囂和同樣值得敬佩的惡戰廝殺就能夠看出來。

    可是他們卻早早的把兩路騎兵埋伏在了左右兩翼,而不是在南中土兵上岸的時候,一鼓作氣殺過來,將其掃蕩一空,這說明這些騎兵本來就是陷阱的一部分,而不是單純的爲了在步卒失敗之後起身掩護。

    既然這是陷阱,那誰又是獵物呢?

    “鳴金!”毛穆之的聲音淒厲。

    然而關中王師的馬蹄聲更加淒厲,兩路騎兵一左一右,以不可阻擋之勢迎頭撞入南中土兵之中。

    縱橫、肆虐、踐踏、衝擊,所有屬於騎兵的雄壯,所有屬於騎兵的殘酷,在這一刻都彰顯的淋漓盡致。

    西涼鐵騎,多少年來,都是天下人,無分中原還是胡人,共同的噩夢,向北橫壓羌人胡寇,向南橫掃中原更無敵手,這便是西涼鐵騎的赫赫威名。

    此時這些南中土兵們,顯然正在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完全承受不起的他們,選擇掉頭逃竄。

    而騎兵並沒有綴在後面追殺,這是因爲壽水河岸上滿是關中王師爲了防守挖掘的壕溝,騎兵衝上去就等於絆住了自己的馬腿。

    不過這也不代表着關中王師就此放過了敵人。

    追殺的任務,另有其人,那就是之前越退越快的關中步卒們。

    自己退的路,終究得自己含淚走回來,隨着軍陣中的戰鼓聲頻頻響起,關中王師步卒蜂擁而上,這一次他們和自己的對手一樣,一眨眼的功夫也沒有了隊形,整齊的一個個方陣完全散開,士卒們三五成羣,在周圍主將的指揮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主將了——向前進攻。

    他們的兩翼有自家騎兵遊走保護,而他們的前方,敵人的潰逃是那麼的真實而且迅速,那麼他們還有什麼保守的必要呢?

    提着刀衝在最前面的周楚,甲冑上已經插着幾支箭矢,不過看上去並無大礙,大概並沒有射穿,所以周楚也懶得拔出來了,只見他追上一名腳步踉蹌的南中士卒,一腳將那人踹翻在地,一刀劈頭蓋臉的砍了下來:

    “呔!喫你家小爺一刀!”

    鮮血飛濺,噴灑在旁邊跑過的一名關中士卒的臉上,不過那關中士卒混不在乎,眼睛緊緊盯着更遠處的幾個身影,雖然他只是一個人,可是對面那似乎根本不是敵人而是獵物,再多的獵物,也只能讓獵人更加興奮!

    關中王師的回馬槍,讓整個局勢,驟然扭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