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恆生將長恨劍收了起來，他知道北宮昕暫時沒有了戰意。
帝路成爲了戰場，支離破碎。
顧恆生只能夠在附近尋找一方空間，將其中的劍意抹除。
隨後，顧恆生拂袖一揮，一張石桌懸浮在了空間之中。
同時，桌上出現了兩壺美酒。
雖然美酒沒有開封，但是有一縷縷濃郁的酒香味撲鼻而來。
北宮昕一步橫裂虛空，直接來到了顧恆生的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兩米。
“嘗一嘗。”
顧恆生指着桌上的美酒：“這可是我五師姐精心釀造的美酒，一般人可喝不到。”
北宮昕真的放下了戒備之心，宛如一個凡人，慢慢的將頭頂的斗笠給拿了下來，放在了石桌上面。
這還是顧恆生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北宮昕的面容，多注視了幾眼。
北宮昕的長髮用一根極爲尋常的木簪給別住了，雙鬢有幾縷凌亂的髮絲。
北宮昕的額頭上面有幾道傷疤，也許是年少時所留。
北宮昕皮膚淡黑色，歷經風霜雨打，眉眼間的深邃之意如同無盡的深淵。
他慢慢的打開了面前的酒塞，輕輕聞了聞酒香，微微飲了一口。
美酒入喉，北宮昕乾裂的嘴脣上面沾染了幾滴酒水，顯得稍微有了一些紅潤的血色。
“不錯。”
北宮昕輕聲讚譽了一句，面無表情。
“你以前連一個真正可以放開心扉的知己都沒有，真是可憐。”
顧恆生也不遮掩，看似是嘲諷，可他嘴角的笑容根本就沒有嘲諷之意，反倒是一種榮幸和喜悅。
北宮昕看着手中的美酒，聲音沙啞：“或許吧！”
隨即，北宮昕這次沒有矜持了，直接將整壺美酒全都飲盡了。
咕嚕咕嚕——一下子北宮昕就將這壺美酒給飲盡了：“還有嗎？”
北宮昕的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說出這句話，也是第一次向他人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當然，管夠。”
顧恆生輕揮衣袖，桌上出現了十壺美酒，皆是五師姐向如玉精心釀造而成，普天之下僅此一家。
北宮昕坐在虛空之上，一壺接着一壺的飲用着美酒，一句話也沒有說。
北宮昕甚至將自己的修爲給封印住了，將自己的本源血肉暴露在了顧恆生的面前。
可以說，現在只要顧恆生一個念頭，便可將北宮昕鎮壓抹殺，掌控北宮昕的生死。
但是，顧恆生不可能會那麼做。
正如北宮昕自己所言的那樣，他已經不在乎這條命了。
要是顧恆生真出手的話，北宮昕反倒還得到了解脫，樂意之至。
北宮昕第一次這麼喝酒，第一次對他人沒有任何的防備之心，第一次想要讓自己醉倒不省人事。
真的，好累啊！北宮昕封印了自己的修爲，有了一絲醉意，隱約看到了兒時的一道道畫面，看到了那個對自己真心好的親人。
在這種醉意之下，北宮昕遺忘掉了不久前經歷的事情。
小時候的北宮昕雖然遭受各種欺辱和謾罵，但是他至少可以感覺到一縷溫暖的陽光，照亮了他的世界，讓他有勇氣的活下去。
然而，北宮昕怎麼都想不到，原來自己所追尋的心願，到頭來變成了一個笑話。
歷經千難萬險，北宮昕終於感覺到了累意。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就這樣一直的沉睡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你經歷了無盡的磨難，難道還沒有看到自己的道嗎？”
顧恆生看到了北宮昕現在所處的狀態，靠在石桌邊上，與北宮昕的肩膀輕輕的觸碰到了。
“我的道，是什麼？”
北宮昕輕笑一聲，手中拿着的酒壺輕輕晃動了一下，酒水灑在了他那縫補過無數次的蓑衣之上。
“上善若水，心如止水，便是你的道。”
顧恆生從北宮昕的眼中，像是看到了北宮昕所堅持的東西，輕聲說道：“你的永恆之道，其實早就已經走出來了，只是你自己從未發現罷了。”
何爲永恆，何爲修行之道。
北宮昕已經迷茫了，前路漫漫，看不到一絲陽光。
“我的人生一片漆黑，哪裏來的道？
哪裏來的永恆？”
北宮昕醉醺醺的質問道。
“那一刻，便是永恆。”
顧恆生彈指點在了面前的虛空，沉聲道。
“那一刻？”
北宮昕一愣，轉頭看着顧恆生，彷彿是抓住了人生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怎麼用力都抓不緊。
“與你姐姐相處的每一刻，都是永恆。
不要在乎眼下的真相，也不要在乎所經歷的困難。
至少你的努力沒有白費，將心中的那一份溫柔保留到了今天。”
“你我皆棋子，我不甘心，也不能認同。”
北宮昕回想着自己的經歷，悲痛欲絕。
他以前受盡各種折磨，都沒有此刻這麼難受。
“那就忘掉吧！只保留那一份美好的回憶，讓其得以永恆。”
顧恆生不想讓北宮昕的道心徹底破碎，一世道果就此白費。
所以，顧恆生提出了自己認爲對北宮昕好的建議，但願北宮昕可以聽進去。
人生不易，能夠得到一個知己，一個可敬的對手，都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那一刻，便是永恆。”
驀然間，北宮昕手中的酒壺脫落，雙眼閃爍着異彩。
這一瞬間，北宮昕的眼前浮現出了兒時的一幕幕，身體慢慢的站了起來。
隨即，北宮昕一把抓住了兒時回憶的那一瞬間。
那是阿姐笑的最燦爛的時候，也是北宮昕一生中最溫馨的時刻。
“那一瞬間，便是屬於我的永恆。”
北宮昕一步步的走出了顧恆生布置出來的這一方結界空間，身上的修爲禁制解開，恢復了實力。
一步入虛空，北宮昕彷彿回到了兒時的那一座破亂的小院子，只要自己一直前行，就可以看到阿姐了。
熟悉的地方，空氣中都飄蕩着熟悉的味道。
北宮昕看到了院子內有一個池塘，裏面有着幾條魚，那是自己與阿姐養的小寵物。
轟！突然，帝路驚現歲月長河。
顧恆生髮現這一條歲月長河的將北宮昕給包裹住了，慢慢的讓北宮昕的身體陷入到了歲月長河之中。
很顯然，這一條歲月長河乃是北宮昕的意志所演化出來的。
“於我而言，那一剎那便是永恆。
原來，我的永恆劍道一直都藏在心裏。”
北宮昕追逐着變強，就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
不久前得見了夜映雪一眼，讓北宮昕的道心破碎，一生心血付諸東流。
本來北宮昕已經活下去的理由了，聽顧恆生一席話，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我所要的東西，一直以來都封存在內心的深處。
“顧恆生。”
北宮昕的眼中出現了一泓秋水，他轉過身來，面對着顧恆生，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了一道微笑。
自北宮昕踏入修行之路以來，微笑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一次，北宮昕發自肺腑的向顧恆生表示感謝：“多謝。”
“你……悟了？”
顧恆生與北宮昕相視一眼，微微一驚。
剛剛顧恆生的那一番話，只是希望北宮昕莫要自甘墮落，將自己的一生修爲給毀滅了。
可是，顧恆生沒有想到的是，北宮昕竟然勘破了自己的心結，一隻腳直接邁入了永恆劍道。
“蹉跎世間百萬年，今日方知我是我。”
北宮昕的左手輕輕一擡，四周的虛空破滅，歲月長河的法則將其纏繞住了。
緊接着，北宮昕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畫面。
隨着時間的流逝，世間強者漸漸看到了這一道畫面中的景色。
一座破亂的小庭院，一口較爲清澈的潭水，水中養着幾條魚。
細細凝望了一眼，隱約可以看到小庭院內有一個女孩。
北宮昕慢慢轉身，一步步的走進了歲月長河。
“老北，此去歲月的盡頭，恐怕你將永遠都出不來了。
你……要想好了。”
那個地方，便是北宮昕的歲月盡頭，也是他道心最深處的柔軟。
顧恆生真不希望北宮昕隕落了，那麼這個世界將會少了很多的風采。
“若是一直沉淪於過去，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北宮昕輕聲說道，似乎有一些期待了。
“咱們還能再見嗎？”
顧恆生與北宮昕亦敵亦友，惺惺相惜。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顧恆生能懂北宮昕的心。
同樣，也只有顧恆生願意傾聽北宮昕的故事。
北宮昕突然頓步一停，轉過頭看了一眼顧恆生，心中的警惕已經徹底放下了，笑着說道：“如果有一天我可以走出來，下次一起喝酒。”
話語一頓，北宮昕真誠的說道：“我請客。”
隨後，北宮昕對這個世界已經再也沒有留戀了，孤身進入歲月長河，不再回頭。
阿姐，我來找你了。
歲月長河的某一個角落處，似乎有一個女孩正坐在庭院內，低頭縫補着一件衣服。
女孩正在縫補的衣服，與北宮昕身上穿着的蓑衣有幾分相似。
帶着久違的笑容，北宮昕走進了歲月長河。